“我,我……”周浩轩语噎,不知是被被陆城的气势逼得大脑空白,还是真的被戳破了谎言,无法辩驳。
可他仍旧没有承认,也没有出口否认,就这么悬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说,他和你的指纹一致,根本不能作为推论的证据?”
“哦,对,对!”周浩轩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里放出一线生机的亮光。
“不对。你忘了吗?他现在变得那么小,他的手怎么会和你一样呢,指纹也是不一样的。”沈然虽不似陆城的威慑,但他温言的谈吐却在关键的时候,犹如利刃,刺中要害。一抽手,就将那根唯一的稻草在他眼前掐断了。
他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
最后一点可能性也被否决。
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这句话周浩轩一定也听过。现在,他就陷入了这种处境。
其实,警方目前找到的证据,还只是初步的推断,并未坐实他的罪证。如果他坚持寻找证据,完全还有推翻现有推论的可能。
但是,他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不知是无处躲藏的窘迫,还是无可辩驳的绝望。
他的头越低越沉,半晌,又抬起一点,就这样,低下,抬起,浮浮沉沉,好像一个犯了瞌睡的人,状态迷迷瞪瞪的。
“周浩轩?”陆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没有反应,还是这种昏昏沉沉的样子。
陆城知道他的状态不对,如果不是在表演,就是身体或者精神出了问题。
他又喊了几遍周浩轩的名字,如果周浩轩还是如此,陆城也只能结束这次审讯,将他暂时拘留,再找医生,对他的身体状况做个检查,另外再寻找证据,让证据链完整。
陆城转头看向沈然,想看看沈然有没有什么建议,毕竟他是专业的心理专家,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他是什么问题,你……”
沈然还未回答,就抬手轻轻碰了碰陆城,示意他将视线转向正面。
这时周浩轩的下颌较之前微微抬起,这让他面前的沈然能够稍微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微张,眼皮正以极快的,非正常人的速度快速转动着。
虽然被眼皮覆盖,但沈然仍能感觉到他那颗不太正常的眼珠子正以各种角度,超出眼周肌能够牵动的角度,飞速地转动。
分开两个方向,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眼白和血丝都在刹那露于眼缝之间。
他们看不到,在那层薄薄眼皮的覆盖下,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过程只在瞬间就结束了。
陆城只隐约瞥见了这怪异的一幕,等他完全转过脸看向周浩轩的时候,他看见仍未抬起头来的周浩轩睁开一双眼角泛红,瞳仁全黑的眼珠子,斜向上方瞪着着自己,直勾勾地盯着。
他的黑色瞳仁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面积,还有在扩散的趋势。
陆城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显然,他和刚才正襟端坐的周浩轩非常不同,和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有些不同。
“你是……衣柜里的那个人吗?”沈然皱眉。
“什么人?”陆城不再等待,转头询问沈然。
他内心已经隐约感觉周浩轩不太对劲,但他还是需要向沈然明确地询问,以印证自己刚才那一整段时间的猜想。“衣柜里的人是谁?”
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在申北大学的校园里,他来到学校操场附近某个计划好的地点,站定等待。
他掀起连在衣服上的帽子,露出了自己的脸。
帽子顺手就搭在了肩上,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被压扁的头发,让自己重新看起来是一个精神阳光的小伙儿。
不一会儿,就见远处走来一个同样穿着一件黑色衣服的女孩,步履犹豫地出现在他的不远处。
那衣服有些大,但看得出来和男孩身上是同一个款式。
女孩也用领口那宽大的连衣帽遮挡着脑袋,旁人无法瞥见她的容貌,只有男孩看清了来人是谁。
他冲她微微笑道:“你来了。”
“我们,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见面吗?”女孩走到男孩面前,停下脚步,羞怯地低下头,轻声问道。
“这样不是很好么?你身边没有人知道,我主要是担心你,你知道的,如果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怎么说。我倒无所谓,随便他们说好了,但是你……”
男孩温柔体贴的话语,徜徉在女孩的耳边,更流进了她的心间。
“你不用说,我知道的。你这么好,我没想到自己也能和你约会。”女孩的脸泛着红晕,声音细弱腼腆:“而且这样没人打扰,我觉得挺好,就是这身衣服穿着有点大……”
“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可爱。”男孩微一弯腰,将手搭在女孩的帽子上面轻轻一拍。女孩脸上的那抹红晕化得更浓了。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慢慢走向校门外的方向。
女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刚才和喜欢的男生一起秘密地约会,一起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准备去情侣们经常会去的校外公园坐坐,就回学校去。
怎么一转眼,自己睡着了?
现在在什么地方?女孩感觉自己不止是睡着那么简单,简直是记忆断片了一般。
是喝酒了吗?
没有啊。
他们在超市买了些吃的,还有喝的,哦,其中有一瓶是果味的鸡尾酒,但那只能算是饮料而已。
他们一直在聊天,后来……
女孩一边回想,一边想要直起身子。
然而,就在她慢慢恢复力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撑不起身体来。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发现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体上,而是自己所处的环境的问题。
怎么回事?
自己的四肢好像伸展不开,手和脚只要用力一伸,就会磕着,碰着,有些疼痛,完全伸展不开。
这样徒劳地试过几次之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空间较为狭小,形状方正的空间里。
原本还抱着自己可能是因为醉酒睡着,被男孩送到某个住所休息的温馨幻想,一下子破灭了,整个人瞬间清醒。
她不再莽撞地去硬碰,而是小心地伸出手去触摸周围。
空间的确不大,摸起来像是打磨平滑的木板,她此时就靠着背后和右侧的两块木板,身体斜倚在角落。
她不再徒劳地希望身体能够自由伸展,而是用手撑着地面,也就是身体下面那块木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够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坐起来。
有两件事情是她现在能够确定的。
一是她现在正被封闭某个类似木棺的黑暗空间里,二是她的身体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损伤,没有特别的痛感。
恐慌和安慰同时交织上她的心头。
好在,这个黑暗似乎也并非是完全的黑暗。
等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个昏暗的环境以后,反倒对周围的事物看得更清晰了些。
不是全然的黑,有光线?
从哪里透进来的?
女孩的心里也骤然透进了一丝光线。
在正面,她感觉到光线来源的方向。很微弱但很明确。
她背靠着木板坐直,端正了身子,抬起头,朝前看,那儿果然有光透进。
木板没有完全合上!意识到自己有希望离开这里,她心中欣喜。
她伸手要推开面前尚未闭合的两块木板,可是,当她的手伸出一半,尚未触到木板的时候,手却停住了。
她的眼睛透过两块木板间的缝隙往外看去,视线从面前一点点往上挪去,一直到某个位置,她突然定住了。
瞳孔放大。
她看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一只眼睛。
有一只眼睛,就在缝隙的外面,透过这道缝隙,看着女孩。
女孩吓了一跳。
“你是谁?”女孩壮着胆子,试着开口询问木板外面的人。
没有回答,那只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缝隙里的女孩。那只眼睛保持着静默,并不准备与她交流任何话语,同时,那眼睛里放射出一种奇异的气息,那是一种带着野性的,被压抑着的,接近癫狂的气息。
女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僵持了一段时间,那只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她。
她只敢稍稍前倾身体,尽力朝缝隙的外面看得更多一些。
她将自己的眼睛贴近那道缝隙。
木板的外面有一个人,应该是一个男人,他面对着女孩端坐着。
身上一动不动地,就这么看着她。
女孩看到了他架在双腿之上的双手,心里立刻打了一个寒噤。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显露出那样的目光来。
他在等待。
但他的等待并不急迫。
他仅仅是等待,等待女孩从“木棺”里面出来。
她可以出去,应该不会被阻拦。但是她一旦打开木板,走出这封闭的空间,这个男人可能立刻就会举起右手上握着的那把尖刀,刺向女孩,杀了女孩。
他在等待女孩自己的决定。他要看她能够忍耐多久,看她是否会打开木板,出来被他宰杀。
那是一种看待猎物的,玩味的可怕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