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芳则一个箭步抢到行李箱前,啪嗒一声打开了一个行李箱,像抄家一样把衣服都翻了出来,挨个检查,连口袋和衣服内衬都没放过。
她这么个翻法儿,可就不仅仅是为了找手表了。
江老太太看着,暗地里给于静姝使眼色,害怕万一自己那老姐姐留下什么钱票,都被陈继芳趁机翻出来。
于静姝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安抚住江老太太,才可怜巴巴地对刚才送药的护士说道:“护士姐姐,能请您带我去其他房间搜身吗?”
“不行!你们在别的地方搜,我们又看不见!”陈继芳正翻在兴头上,想也不想地喊了出来。
江老太太登时气了个倒仰,“陈继芳,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大的姑娘,能当众搜身吗?”
人群也一片哗然。
要是大街上也就算了,可住院区的人都是病人,平日里病友们互相激励,心地也都不坏,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推波助澜?
“这也太过分了,人家姑娘不要做人的?”
“就是,一块手表,也不至于毁人家一辈子吧!”
陈继芳发觉自己话里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这意思,只是就派一个护士看着搜身,万一漏过什么就不好了,还是我跟去看看。”
言下之意,谁知道你们护士和于静姝是不是一伙的?
这时邱主任站了出来,“各位,我姓邱,是知青办的主任,也是街道的妇联主任,不知道我在一旁监督够不够格?”
妇联主任都出来了,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邱主任审视地看了陈继芳一眼,继续说道:“这里毕竟是医院,你们在这里闹也不是事,依我看,你们继续在病房里搜,我带着于小同志去别的房间,检查一下身上的东西。你大可放心,我们妇联可不会贪你一块手表。”
于静姝巴不得有个德高望重的人从旁作证,立刻点头同意,“邱主任,我都听您的。”
一个是咄咄逼人的后妈和继弟,一个是听话的原配女儿,两相对比,邱主任不自觉地就有些同情于静姝,言语也温和下来,“跟我走吧,咱们去检查一下,很快就回来。”
护士冷冷地瞥了陈继芳母子一眼,摔摔打打地离开了病房,找了一个空房间,让于静姝脱衣服搜身。
于静姝身上又没有上海牌手表,自然丝毫不心虚,脱得只剩下女式背心和小短裤,坦坦荡荡的把衣服递给了护士。
护士和邱主任检查了衣服的口袋,拿出了一卷大团结,和几张零钱,并一些零碎的票据。
原主从前毕竟养尊处优,身上自然有一些钱,于静姝把它们和之前卖手表的钱混在了一起。
“十三、十四……十九张。”护士抬头对邱主任说道:“一共是一百九十四块七毛八,这几张应该是侨汇券,剩下的就是粮票和副食品券了,没有手表。”
于静姝低着头,手护着胸前,软着声音说道:“外婆留的钱都在这了,陈姨昨天问我要,我没给。邱主任,陈姨要我替弟弟下乡,我身体不好,手里要是没有钱,就更活不下去了。”
那副小白菜的样子,好像自己护着自己的钱,都觉得罪过,得和其他人解释一下似的。
护士义愤填膺地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难道我们连这个都看不明白?这就是欺负你妈妈娘家没了人,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
邱主任不好说什么,只把衣服递给于静姝,“孩子,先把衣服穿上吧!”
于静姝悉悉索索地穿起了衣服。
这时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喊。
“可让我找到了!这是什么?”
“是手表!”
“竟然真的有手表!”
邱主任和护士转过头,震惊地看向于静姝。
这回轮到于静姝发懵了。
“这不可能!我行李箱里根本没有她的手表!”
“先回去看看。”
邱主任催促于静姝快点穿衣服,之后三人匆忙赶回了病房。
于静姝此刻一头雾水,转头却看见一旁的李封疆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尖,似乎知道内情的样子。
霍旬饶有兴趣地看着于静姝疑惑的表情,有些坏心眼地想着:
原来吓到的时候,眼睛会变得水汪汪的。
眼看着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很淡定,电光石火之间,于静姝终于反应了过来。
江老太太昨天看见她手腕光秃秃的,又把李封疆叫出去说话……
该不会是给她买了块手表吧?
那陈继芳翻出来的……
于静姝目光转向郑永芳,盯着她不停舞动的手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这陈继芳也太心急了吧,看见手表都没检查是什么牌子,就把东西亮出来,四处说她偷东西了?
“陈姨,我确实有一块手表,不过不是上海牌的,您再仔细看看,您翻到的这块表,是您的吗?”
一句话,就让陈继芳变成了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
周围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陈继芳拿到手表就在这里四处舞,他们上哪能看清是什么牌子的手表?
这年头手表的外观一打眼差别又不大,这么晃来晃去的,就是火眼金睛也分不出是什么牌子。
察觉气氛不对,陈继芳的气焰也弱了下来,动作便有些慢了。
一个护士趁机把手表抢了下来,看了一眼表盘,冷笑道:“可真不要脸,人家这是瑞士表,英纳格,二百多一块,比上海牌可值钱多了!”
邱主任也松了口气,要是于静姝真让人拿人拿赃了,她脸上也不好看。
“这不可能!一定是于静姝把我妈的手表卖了,换了这块表!”于承业不死心地继续给于静姝泼脏水。
他在家和他妈都商量好了,今天肯定不能放过于静姝。
更何况那块表确确实实是丢了,除了于静姝,没人可能把那块表带走!
再不然就是那几个多事的女邻居!
于静姝还没开口,护士就继续呛声道:“可得了吧!我们刚才给于小同志搜身,人家身上有足足两百块呢,要真像你说的,人家买这块英纳格还得倒贴一百多,人家身上就有三百块,看得上你那一百的东西?”
“不对,她本来就有这块英纳格,只是把我们的手表卖了,那两百块里有我们一百二!”陈继芳接受不了现在的结果,冲向于静姝胡搅蛮缠道:“你得赔我一百二,还得赔我的工业券!”
“够了!”
李封疆一嗓子吼出来,整个病房霎时一静。
“箱子也搜过了,病房也看过了,阿姝也被搜了身,你们还要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
陈继芳和于承业被吼得哆嗦一声,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然而一百二十块钱谁舍得放弃?
放在普通工人身上,这些钱得不吃不喝四五个月!
于承业知道那表是给他的,心里比陈继芳还要焦急。
他咬了咬牙,说道:“于静姝的行李箱是几个邻居收拾的,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说好了,藏起我家的手表,事后分赃?”
都这时候了,于承业还不死心,江老太太也彻底不想留情面了。
反正留了情面,这种白眼狼也不可能善待阿姝哪怕一天!
江老太太看向霍旬,说道:“小霍,你知道我们家住哪,你现在就去把那几个邻居请过来,先找刘冬梅,她会帮你把其他人找出来的。”
霍旬瞥了于静姝一眼,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