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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文氏为平妻一事,林振文第二日一早便张罗起来。
他请来族中长老,又将其余两房的兄弟都喊来做了见证。因为文氏葬在庄上,故而礼节简单,只是请了八字之后便将名字记上族谱,又将牌位奉于祠堂之中供奉。
林奕安到祠堂时,人已经散尽。当她跨入林府祠堂那道高高的浮雕紫木门槛时,她仰头便看到文淑的灵牌位于其中。
娘啊,你终于不再是妾,你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走进这林府祠堂了。
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好手段啊!”
李氏从侧门走出,她没了以往的珠光宝气,如今只着素色长袄,别昙花木簪。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便毁了月华,如今连文氏的牌位都进了祠堂。林奕安,早知你有如此手段,当初我就不该留你活着。”
林奕安掩嘴轻笑,明媚的双眸里尽是不屑:“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活着,而你不仅困于祠堂,还有个待嫁的女儿,那可如何是好呢?”
“我娘和我大哥的帐还没算完。你最好天天跪在这里,看着我娘的牌位,好好赎罪,说不定我会心软,放过林月满呢?”
李氏冷哼道:“月华愚钝,才会被你们姐妹暗害。月满可不是你能轻易欺压的。你别高兴得太早,谁胜谁败还早着呢。”
“让我猜猜。”林奕安走到李氏身旁,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东宫么?”
李氏浑身一震,她的眼神就像利刃,恨不能将林奕安碎尸万段。
“这也是你和二姐唯一的筹码了吧。”林奕安微微叹息,“二姐真的很倒霉,有个在祠堂思过的母亲,还有个声明尽毁的妹妹,您真当东宫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么?就算进了,在那样吃人的地方,又能活多久?”
“既在祠堂思过,外头的事早和你没了干系。大夫人,您老了,也不中用了。”
林奕安摇摇头,朝祠堂外走去。
八陵玉兔团雪绣鞋踩在青砖路上,烟罗紫的比甲随风飘扬,林奕安觉得痛快!游廊拐角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四哥是在等谁么?”
林止长揖作礼:“有一事扰我良久,想来问问妹妹。”
林奕安还礼道:“愿闻其详。”
“妹妹可知龙首渠?”林止问。
龙首渠是大锦的一项水利工程,让首都邺京与南方的台州幽州一带一水连通。若修建完成必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去年年底时龙首渠本应完工,谁料台州适逢洪灾,流民无数,发生暴乱。再加上朝廷的米粮发放不及,工人消极怠工,致使龙首渠的工期一拖再拖。
这事是英国公世子陈致远负责,本应是件大功,却因迟迟未能完工而受到圣上斥责。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林奕安岂能不知?
“其实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龙首渠无法完工的根本原因在于没有足够的银两发放给那些工人和台州的流民。而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国库不足,而是有人刻意为难,故意拖延工期。”
朝堂上的事本不应来问一个女子,但不知道为何,林止内心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并不一般,她的眼界格局并非与寻常女子一样困于后宅。当然,他更多的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朝堂之上他还从未见过有女子可以左右乾坤。
“是成王殿下所为?”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林奕安见林止不可置否,又道;“我想户部一定是用给流民赈灾的借口,扣着工人的饷银不发,好借此事狠狠打击太子殿下一番。”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将朝堂上的这些事看得如此透彻,林止第一次见。
“父亲已升至户部尚书,四哥为何不寻父亲相助?”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父亲初任尚书,根基不稳,户部的事现在他也不能轻易做主。何况……”林止微不可寻地叹声气,“他是稳稳的中立派。若不是一件一劳永逸的利事,他是绝不会让林府卷进党派争夺中。所以要解决龙首渠的问题,还是要从别处出发。”
思忖片刻,林奕安已经得出答案:“其实问题并不是出在银钱上。四哥,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第一,台州粮食的价格是否上涨得厉害?”
林止想了想,却有大臣今日在朝会上提过台州商家趁着此次天灾,囤积粮食,高价售卖。他点头:“正是,据说一斗米要二百文。”
“第二,工人一月的饷银有多少?”
“大约一两银子。”
“那此事便简单了。”林奕安莞尔一笑。
简单?这件让他和陈致远抠破脑袋的事,她竟说简单?林止不解:“愿听妹妹细说。”
“工人拼死拼活一个月不过一两银子,只够买两斗半的米,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况还有家人。他们自然不会卖力干活。”
“可户部扣着银子不发,也实在没法子给他们涨工钱。”林止道。
“涨工钱?”林奕安笑了:“四哥,无论你们怎么提高工人的工钱也决计是赶不上粮食价格上涨的速度。其实工人只不过是图个温饱,既然拿不出银钱来发,不如换个方式吧,直接发粮。干得多拿得多,干的少拿得少。以粮代钱,按劳分配。相信龙首渠很快便能完工。”
林止眼中露出欣赏:“妹妹果然聪慧!如此计策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他随后作揖道:“若此法可行,我必会为妹妹邀上一功。”
林奕安福身:“不必了。女子妄言朝堂本是罪过,安娘实在不敢逞能。这番话权当是安娘的无知之言,望四哥哥莫要声张。”
“可是……”
林止觉得平白占别人功劳不好。愧疚之心还未生出来,林奕安嘴角一弯,凑上前道:“若此事成了,不若四哥哥帮安娘一个忙?”
就知道这妹妹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林止退了一步道:“必当尽力。”
回到香满堂,林奕安便见林白薇杵着脑袋靠在小案几上,桌上已摆下丰盛的午膳,显然是在等她回来吃饭。她心里一暖,走过去道:“以后饿了便先吃,不要这样等着,万一哪日我不回来,你就该饿肚子了。”
林白薇努努嘴,抱着林奕安的手道:“我以后天天等你吃饭,你在外面的时候可要记得家中还有个小妹在等你回家。”
林奕安无奈的摇摇头。自从白薇不再伪装,便总爱黏着她。许是想将前面这些年她真的过得很辛苦,小小年纪就跟在林月华身边如履薄冰,还要忍受旁人的轻蔑和不屑。
林奕安伸手刮刮林白薇的鼻子:“知道啦。走,吃饭吧。”
牵着妹妹的手,林奕安觉得无比幸福,又有点心酸。
哥哥,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