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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城是孤儿,在战场上起家。是以家中既无公婆需要侍奉,也无亲戚需要走动。
这可不太妙。
虽说省了林奕安侍奉公婆的劳累差事,但是对于一个想要在邺京立足的军侯来说,缺少家族势力的支持,仅凭赫赫战功是走不长远的。
单说这次皇帝亲封穆城为威武大将军,命他挂帅出征。一个二十岁的少年,王侯加身不止,还一跃成为从二品大将。荣宠至极,恐怕早已引起旁人忌惮。
如果穆城战败,他会成为万民泄愤的靶子。如果他胜,即便皇帝容得下,旁人却难说。这一仗,不论怎么看都是九死一生的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奕安陷入沉思。
马车忽然停下,前方传来女子的哭声。
林奕安掀开帘子,街道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住。最里头有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姑娘跪坐在地上正拼命地摆脱中年男子的拖拽。
“爹,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卖进青楼!我是你的女儿啊!”
“呸!我好不容易养你那么大,还敢搅黄和朱大老爷的亲事,我不把你卖了你弟弟拿什么来读书!”
“爹,我错了,我嫁我嫁还不成吗?”女子抱着男人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别人早都不要你了!你现在就值这点钱!”男人骂道。
真是个可怜人。可惜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林奕安放下帘子,对小角门吩咐道:“从旁边绕过去,回府。”
马车驱动,没走两步又停下。
“这位贵人,求你帮帮我,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
林奕安掀开帘子,女子跪在地上死死地把住马车的滚轮,手掌铬得流血而不自知。
男人见林奕安气度不凡,生怕女儿惊扰得罪不起的贵人。连忙上来拉扯。女子死也不肯松手,只是看着林奕安道,绝望的眼里仍存一丝希翼:“求求你……救我……”
林奕安看向卖女的男人:“你打算将她卖多少钱?”
男人打量林奕安,她年纪虽小,却把头发挽起来,应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夫人。抱着讹上一笔的心态,男人摊摊手:“五十两!”
众人哗然,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天仙般的长相,便是卖给青楼也卖不出这个价位。
“我去牙行买一个丫鬟不过十两银子。我用五十两能换你什么?”这话林奕安是对着那把滚轮的女子说的。
“忠心!夫人用五十两换我一条贱命和一辈子的忠心!”女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任凭手上的鲜血怎么流,也绝不肯放手。
林奕安喜欢她身上那股子韧劲。她旋即笑了,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我应了。但愿你物超所值。”
说罢,小角门便领着林奕安给的钱袋子下去给钱。原本那男人就是赌上一赌,谁料真碰上个冤大头。他乐呵呵地接过银子,谄媚地道了谢,便潇潇洒洒地离开。
女子死死地盯着父亲决然离开的身影,眼中迸发出阴狠的恨意。林奕安只作不知,神色淡漠地放下帘子,对小角门说:“带上她回府。”
马车在宣武侯府门口停下。立春已站在府外等了许久,见林奕安下来,连忙上前扶着她,颇有些幽怨道:“夫人方才把我落下了。”
“你吃得胖,马车捎上你跑不快。”林奕安打趣道。
立春懊恼地噢一声:“那以后奴婢少吃点。”目光扫到林奕安身后的白衣女子,立春问:“这是?”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林奕安恍然。
白衣女子低下头:“那名字恶心。请夫人赐名。”
看来是恨极了原家。林奕安想了想:“就叫夏至罢。”
夏至……女子点头,她喜欢这个名字。
“拢绿,先带夏至把手上的伤包扎一下。再一同到桃绿斋来。”林奕安一边吩咐一边往府里走去,走到门口她忽然顿住脚步:“那个小角门驱车不错,日后我出门就由他来驱车。”
里头东叔已经带着府里的一众人在桃绿斋候着。
“东叔骑的马,早您一步回来。”立春低声道。
桃绿斋里嬷嬷、丫鬟、小厮、侍卫、车夫、马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压压地站了一片。晃眼看上去竟有五六十人。
林奕安觉得头大。从前在林府她院子里的人十分精简,来来回回不过五六个丫鬟。现在乍眼看到这么多人,忽然觉得头有些疼。
“夫人来了。”东叔迎上来:“咱们府内一并有八十六人,外加还有侯爷出发前留了支二十人的精锐保护府上安。”
露天的高台上摆了把浮雕香木太师椅。很明显是给新夫人准备的。
林奕安坐下,腰板打得笔直。目光略扫了扫台下神色各异的人们。
“家生的和外来的分开站。”新夫人发话,再加上东叔那警告的眼神,众人十分识趣地迅速分开又站好。
这一站,不仅林奕安吃惊,连立春也惊呆了。
感情府里嬷嬷、丫鬟,但凡是个女的,都是因着林奕安嫁过来临时买的。
东叔笑得颇有些尴尬:“夫人不知,咱们府里原先是没有女眷的。这不是侯爷大婚,老奴想着府里尽是男眷不是回事,便去牙行选了些人回来。里头有些也是其他世家送来的。”
林奕安喜忧参半。
没有女眷,说明她的郎君是个不好女色的人,同时又意味着府里所有的女眷她得一一教导。
这可不是件轻松活计。
府里的男丁多是一直跟着穆城的,有的是从兵营退下的老兵,有的是他在遭受战乱的村落里捡回来的。多是比较可靠。最为主要的还是这些新买进来的丫鬟嬷嬷。
“夫人。”拢绿带着夏至回来,两人纳了福便在人群的尾端站着。
“家生子都已经登记造册了吗?”林奕安问。
这位新夫人倒是比她的年纪要沉稳许多。东叔答:“夫人放心,都是熟路子。”
“那家生子还是做原来的差事。”林奕安一锤定音:“外来的留下,其余都散了罢。”
台下只留下约莫三十个丫鬟婆子。她们神色各异,或不安、或鬼祟、或假笑。总之百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