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公孙度率领着一万步卒,行军十天,终于赶到了亭口。
八百里路,若是急行军的话,其实远远用不了这么久时间。
可惜这群士兵大多是新人,其中又不乏权贵士族子弟,他们能咬牙坚持这不掉队,已经让公孙度刮目相看了。
大军驻扎在亭口南岸的赤水边上,公孙度坐在大帐中,望着地图左看右看,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心烦意乱的他,干脆丢下那张“废纸”,直接骑马出营,带着十几个新兵就去实地观察了。
众人走到赤水边,公孙度望着面前的大河,一时间愣了愣神。
他一直自以为很熟悉赤水,毕竟当年赤水大战,就是他跟着镇南王在这里与西蜀对峙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
可是他印象中的赤水,湍急无比,布满了暗礁,别说打仗了,就算平日里想要渡河,都要烧香拜佛以求平安。
可是面前这条大河,水流平缓,水面平静,不时还有几尾不知名的鱼蹦出来。
若不是那黄如泥浆一般的颜色,公孙度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赤水下游。
“难怪老爷子这么看重这里,若是西蜀真的大军从这里渡河,确实极难防范啊。。。”
心中想着,公孙度四处张望,希望能找一处心目中的理想战场。
他沿着河边走了大约数十里,可是周围一片光秃秃的,连根草都看不到,是那种最荒芜的平原。
在这种平原作战,按理说最能发挥公孙度冲阵杀敌的本领。
但是此刻,他心中却十分不满,眉头紧锁。
毕竟手下只有一万步卒,还都是新兵,就算知道西蜀这是佯攻,公孙度心中也不免有些犯嘀咕。
镇南王给他的任务,就是坚守此地三十天,既然如此,多一天他都不会多待。
同样的,少一天,他也不会早走。
公孙度叹了口气,无奈的东瞧西看,目光却突然被远处的一座小山吸引。
那座小山在赤水对岸,山不算高,但是在这周围的一片平原之上,显得极为扎眼。
公孙度指着那座山问身旁的张士晋道:“那是什么地方?”
张士晋看了看地图,轻声道:“回将军,那座山叫望亭山,山高八百三十余丈,是这周围的最高点,站在山顶,可以望见亭口,故而得名。”
“望亭山。。。”
公孙度望着那山思考了良久,突然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了!”
张士晋没明白公孙度的意思,刚想问些什么,然而公孙度理都不理他,直接调转马头朝军营走去。
众人回到军中,公孙度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吹集结号。
号声一响,刚刚得到半日休息的士兵们就赶忙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连跑带爬的到大营中间集合。
这些日子在公孙度手下,这群新兵第一次了解了战争的残酷。
只要行军稍有掉队,公孙度就是又打又骂,军中不少人都挨过他手中的马鞭。
也正因如此,一直刚刚成军不久的队伍,竟然因为恐惧,形成了一定的凝聚力。
公孙度望着集结完毕的大军,大声喝道:“全军开拔!随我渡江!”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没人敢质疑和反驳,皆是乖乖领命散开。
唯有张士晋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公孙度有些不满的看着他,大声骂道:“怎么了?中郎将就不用收拾东西吗?快给老子滚!耽误了行军,老子砍了你!”
张士晋站前一步,强压心中的恐惧,声音颤抖道:“将。。。将军。。。您要渡江?”
“你是耳朵聋了吗?还是老子说的不够清楚?!”
然而张士晋依然没有离开,只是追问道:“将军是否是要驻扎到望亭山上?”
公孙度刚想抄起腰间的马鞭抽打他,却突然想起了镇南王和赵子恺的嘱托。
于是他强忍着怒气,不满道:“是!老子去哪驻扎是不是还得跟你汇报一下啊中郎将大人?”
公孙度这话中已经透露出了极大的怒气和怨气,身旁不远处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紧张的看着两人。
然而张士晋仿佛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冲上前大喊着:“不可啊将军!不可啊!”
公孙度不耐烦的一巴掌扇在张士晋脸上,大骂道:“什么可不可的!老子是统帅,老子说啥就是啥!”
张士晋捂着被扇到通红的脸,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份地图,慌乱的铺在地上,单膝跪地道:“将军!真的不能渡江啊!”
他指了指地图上望亭山的方向道:“将军您看,那望亭山虽然位于高点,但是四周毫无遮掩,是座孤山啊!”
公孙度看不懂地图,只是不满道:“那又如何?没有其他东西遮挡视野,正好看清西蜀何时进军。”
张士晋摇了摇头,拼命解释道:“可是这样一来,西蜀也能看清咱们的排兵布阵了啊将军!更何况。。。”
他指着地图,犹豫良久,终于小声说道:“更何况那周围没有水源啊将军!”
听到这话,公孙度也是一愣,他看了看地图,发现望亭山附近好像真的是一片平原。
虽然不懂地图绘制,但公孙度跟随镇南王多年,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的地图信息的。
大梁的地图,所有水源处都会用淡蓝色的水墨标注,而离望亭山最近的水源处,似乎正是现在驻扎的这片区域。
张士晋看出了公孙度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继续道:“将军,咱们的任务是坚守此地三十天,可是如果没有水源,就算全军带足水,也最多撑十五天。”
“这十五天内西蜀不来也罢,若是西蜀将咱们包围在山上,咱们就等于被切断了水源,只能等死了将军!”
说着,张士晋焦急的在地图上寻找着什么。
翻看许久,他终于在靠北些的地方找到了之前做的标记。
“将军您看,我之前考虑到咱们是步卒,又大多是新军,平原冲杀战力较弱,所以已经找好了驻军点。”
“这里距离亭口镇只有三十里,周围是一片洼地,咱们驻军周围,西蜀进来等于自投罗网。”
“就算一时间拿不下西蜀,咱们也能撤到镇上打防守战。虽然亭口镇易攻难守,但是一来二去的,撑三十天绝对有希望!”
张士晋望着地图,眼神炽热,信心更是满满。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公孙度那张面若寒霜般的脸后,突然心凉了半截。
果然,公孙度摇了摇头,轻声道:“亭口镇易攻难守,咱们绝不能在那里和西蜀打决战。”
“全军带足水,就像你说的,十五天西蜀不来,咱们撤回来再守半个月便是。”
“可若是西蜀来了,那咱们正好可以借助山势,以高打低,正好直接把他们灭在赤水对岸,以绝后患!”
张士晋绝望的摇了摇头,声音颤抖道:“兵书上说了,这是自绝后路,万不可取啊!”
公孙度不屑的看了看他,一口痰吐到地图上,嘲笑道:“那兵书上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叫破釜沉舟啊?”
说着,公孙度站起身,一脚将张士晋踢翻,大声骂道:“别他妈废话了!收拾东西,全军开拔!”
。。。。。。。。。。
刘屏儿带着三万人,不急不缓,足足走了十五天才到亭口附近。
之所以走这么慢,一方面是因为她所带的都是步卒,铁骑都已经给了平凡。
另一方面,她一路不停派人放出风声,就说西蜀主帅亲率三十万大军东渡亭口,消息一路传到了汝南。
她坚信,听到风声的姜奉阳,一定会亲率大军前来支援。
入夜,刘屏儿站在大营外,听着远处赤水下游的浪声,心中平静却又担忧。
“平凡。。。你一定要快啊。。。”
正当刘屏儿望着夜空时,一骑斥候突然跑了回来。
那斥候跑到刘屏儿跟前,翻身下马道:“报告主帅,前方发现镇南军!”
“什么?!”
刘屏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方不远处就是赤水,在这里发现镇南军,岂不是说明镇南军渡江了?!
刘屏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多。。。多少人?”
此刻刘屏儿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镇南军主力倾力而出,已经强渡赤水的,打算直接冲杀西蜀。
这也难怪,毕竟镇南王行军打仗一向胆大心细,这种仗他绝对打的出来。
只是这样,靠着身后的三万步卒,刘屏儿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三十万镇南铁骑的冲杀啊。
到那个时候,别说自己会死,恐怕就连平凡那边,也会被及时返回支援的镇南军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正当刘屏儿心跳加速面如死灰时,斥候的话却又让她冷静了下来。
“小的在望亭山发现的他们,我没敢太靠近,但是在远处观察营地范围,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
“两万人?骑兵步卒?谁领的军?”
“应该大多是步卒,没有看到战马。至于领军。。。看旗号,似乎是公孙度。”
“公孙度?不到两万人。。。没有战马。。。”
刘屏儿望着地面发呆许久,突然皱了皱眉。
“传我命令,全军开拔,夜袭望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