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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周壑川和贺舒回答完记者们的问题后,突破重围坐车先回公司。
光盛的公关团队和周氏的法务部正在彻夜不休的加班,周壑川本来也想留下,但见贺舒执意要陪他,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解决。
说是回家休息,可周壑川的电话从他一坐上车,就没停过。
两人回了市郊不总去的别墅,周壑川去书房继续打电话,贺舒则去换衣服洗澡。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周壑川的电话还没打完,贺舒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放在桌子上,先回卧室休息。
他躺在床上刷微博。
尽管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但是酒店袭击案的热度一直没有降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进展被披露到网上。
比如在酒店对面楼顶的狙击手为了给其他犯罪分子拖延时间没有来得及撤离,在持械拒捕后被警方击毙当场。
……也比如一辆黑色帕萨特在马路上正常行驶,却被某奔驰女司机一脚油门当刹车顶在路旁电线杆子上,黑色帕萨特上的两人在车祸后在同伴的帮助下匆匆离开现场,留下一位外籍男子被女司机与同伴“武力”扣留,直到等来交警和保险公司。交警大队某支队长敏锐地察觉不对,在外籍男子身上发现非法枪械。外籍男子身份败露后持械拒捕,最后警方在女司机和同伴的帮助下将该外籍男子强制送上警车,最后证实该名男子身份正是今日酒店袭击案的参与人之一。目前,车上另外两人被国通缉……
深夜不睡的吃瓜群众们:“……”
众人拍手叫好的同时,纷纷嘲讽这是最差的一届恐怖分子。
连个车都开不好的女司机都打不过……这比让朝阳群众制服了还丢人。
大家嘲讽一波之后,更多的关注点还是回到风口浪尖上的贺舒和周壑川。
周壑川倒还好,刷点大佬的存在感,让迷妹们叫一声金主爸爸也就过去了。
贺舒的热度是无论如何也撤不下来。
官方虽然第一时间出了声明,建议不要过分关注贺舒,但根本阻止不了热血上头的网友们,众人翻出他仅有的那几期综艺,熬夜剪辑。
其中以致命陷阱第五期“华山论剑”出镜率最高。
那期当时有一段争议还挺大的,就是贺舒和少林武僧学艺。
当时那个武僧先练了一套棍法,贺舒看过之后有学有样地复刻了一遍,一个动作都没错。
武僧当时很是震惊,节目组也是一脸懵逼。
——其实节目组的原计划是每人学几招,每个嘉宾在这个环节分配一段时间,但贺舒不走寻常路,一遍学会,硬生生把自己的时间给搞没了。
还好那个武僧很上道,提出和贺舒练练手,结果好嘛,一交上手,两人兔起鹘落之间,堪称少林武学宣传片,打得非常漂亮。
当时网上一片群嘲,说节目效果的、说没剧本谁信啊的、说炒作的纷至沓来,今天再回来看,很多人倍感打脸,自嘲那时候的自己还是过于天真。
贺舒简单刷了刷,见网上舆论倾向一片大好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关掉热门,空降到粉丝群安抚了一下个个亢奋得睡不着觉的粉丝们。
他一出现,粉丝群里的消息刷得都疯了,有的时候贺舒都看不清她们说了什么东西就过去了。
他目光落到那一片一片的“早点休息”“爱你”“护舒宝给你整夜安爽睡眠”,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最后握着手机睡着了。
“哗——哗——哗——”
是什么声音?
是——海浪的声音吗?
贺舒费力睁开眼睛。
世界是昏沉的,浓沉天幕将墨汁倾倒在无际海洋中,将它染上地狱的黑色。
他听到有人在剧烈的喘息着,那声音艰难得仿佛是从破洞的肺里出现的一样,带着呛咳和压抑的呼叫。
呼叫?
五感仿佛瞬间回笼到他的身体里。
怒海生波的咆哮一声追赶着一声压迫着他的耳膜,树木枝杈密不透风的阴影张牙舞爪地在他头顶盘旋,他鼻尖是混着鲜血的泥土腥味,脸陷在粗砺的草根石子中摩擦。
有一双手掰起他的脸捂住他的嘴,更有无数双手扣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掰动着要将他拖到坟墓里去。
那一定很疼,贺舒想。
可他完感觉不到,甚至还在拼了命的挣扎。
荆棘已经扎进他的血肉,越挣越紧,鲜血混着汗水要把泥土浸透了。
海浪声中,他听见有人说——他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给他打肌肉松弛剂。
不!
不!!
把那东西从我身上拿开!
贺舒的意识混混沌沌的,但他就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拨开人群,突破包围,朝月光照亮的海边跑去,他张口想大喊,喊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却发现依旧喊不出声。
视线一晃。
他还被压在地里,冰凉的液体注入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冻住了。
原来所谓的挣脱不过是一场幻觉,是镜花水月般的奢望。
他已经被拉到坟墓中去了。
泥土将他的四肢填埋,压得实实的,连胸腔里的空气都要挤出去。
贺舒用最后的力气奋力仰起头,看向海边。
那里,一个年轻男人出现了,他茫然地四下张望,原地踯躅了一会儿,他顶着月光走到最大的石头旁,那上面依稀压了一张纸。
贺舒的视线已然模糊,他只能听到一声绝望的哀鸣。
那声音沉闷细小,仿佛是鸟类折翼后从天空坠落时发出的最后一声鸣叫。
——又仿佛是从他喉头里溢出来又被一双手闷在口腔里的呼喊。
一个鬼影突兀地出现在那个人背后,举起了刀。
贺舒心里发了疯地想要冲过去,身体却只能麻木的看着。
他想,天一定是下雨了,他的脸上都被雨水浇湿了。
海边的两个人打做一团。
年轻男人显然不是鬼影的对手,几下身上就见了血,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逃,像头守不住财宝的小奶龙,伤痕累累也不肯离去。
鬼影坠在他身后,一刀又一刀接着死亡的阴影。
远处的天际突然被照亮了,密集的人声传过来,有人穿过密林跑过去,朝着鬼影开枪,没打中。
鬼影退开。
贺舒刚放下心,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沙哑的轻啧。
随着保险栓拉响,他听到一声语焉不详的低骂。
贺舒悚然扭头,看到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一个头发乱糟糟不修边幅的男人朝着远处举起了枪,他断眉下的眼神那样轻蔑嘲讽,贺舒连他勾起笑容时牵动的法令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世界都是混沌混乱的,只有这一眼如此清晰,仿佛用烙铁刻进他脑子里一样,痛苦而鲜明。
“……丙……火……!”
贺舒在丙火开枪前一秒,力爆发,如回光返照般撞了他一下。
没多大力气,也只能令身边的人抖一下。
不过也足够了。
他的世界即将坠入黑暗,他仿佛被恼羞成怒的丙火在肚子上踢了一脚,不疼,但是呕了满口的血。
他被人抢过去,听到不绝于耳的争吵和谩骂。
他被扶起来走出阴影,手里塞了枪,陷在一个人怀里。
他向着海边走去,那里有着明月和大船。
可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倒下的人,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胸口开出一朵血花,让天地都蒙上血色。
他看到那个人也看到了他,哪怕被其他人捂住潺潺流血的胸口,也执着地越过人群向他痛苦地伸出手,无声说着不要走。
贺舒看着他想,今天的雨下得也太大了。
雨落在眼睛里,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那个人到底伤在哪里都看不见。
雨滑进嗓子眼里,流进肺里,呛得他无法呼吸。
他疯狂地咳嗽,咳得想剖开胸膛把那些无用的器官从身体里掏出来扔到地上踩碎。
贺舒感觉到头的右上角有光源,那光亮刺眼极了,惨白晃眼,他的头如同被一座大钟击中嗡嗡作响,眩晕恶心,头痛欲裂,恍惚间依稀听到有人说——
“……不行,他的意志力太强了,根本洗不掉……”
“……你看不到吗!他已经有自残倾向了……”
“……不用狠的对他这种硬骨头根本没用……”
“做吧。”
突然门开的声音乍响在他耳边,门外的光倾泻进来,贺舒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这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翻身暴起,抡起身侧的光源砸向门口。
在玻璃破碎的声音中他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
贺舒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卧室的暖光和刺目白光在他眼前疯狂交替,他的眼珠像是被迫塞进了万花筒,让他眼花缭乱。
他脚一软摔倒在床上,背后隆起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得惊天动地,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闻声赶来的周壑川被他吓个半死,顾不得被台灯砸的流血的胳膊,冲上去一把抱住他。
贺舒在他怀里死命挣扎,肋骨险些给他打断。
周壑川脸都白了,硬撑着挨打也死不放手,一个劲儿地说:“贺舒,是我啊,没事了,是我啊……”
突然他手臂一疼,他轻嘶一声,下意识抽回胳膊没抽动,发现贺舒正死死攥紧他流血的伤口,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眼神散乱,整个人仿佛处于疯癫崩溃的边缘,嘴里呢喃着:“不要流血不要流血……”
周壑川莫名的心头一酸,他搂住贺舒,让他额头贴着自己的额头,对着他无神的眼睛,艰难地说——
“巍然,是我啊。”
贺舒的眼神慢慢地不再游移,他黑漆漆地眼珠子盯着周壑川,看似专注其实里面空荡荡的。
贺舒蓦地起身,一把把周壑川按倒在床上,凶狠地压着周壑川和他接吻,整个人都仿佛被决绝和绝望笼罩了。
周壑川让他啃得嘴疼,腰也被手机膈住了,胳膊上还留着血,但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着他的顺从和纵容。
贺舒再次起身,一把扯开自己的睡袍和周壑川的裤子。
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要坐下去。
周壑川被他吓的头皮发麻,怕他把自己伤了,赶紧制止。他搂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贺舒坐起来,刚要说话,却在捧起贺舒的脸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贺舒在哭。
他的眼神依旧空荡,却早已泪流满面。
一滴眼泪砸在周壑川手上,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撞得移位。
贺舒玻璃似的眼珠子泡在水里,看着周壑川无声落泪,眼下是婆娑泪痕,他嘴唇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周壑川稳住心神凑过去听,只听他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