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裕丰帝,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舅舅……你……”
“我可以下一道旨,赐你为他的平妻,横竖我也是最后一回了,萧如琢再如何闹腾也不顶用,最要紧的是,这道圣旨,他违抗不得。”
自然是违抗不得的,那就相当于是裕丰帝的临终遗言了。
若是萧钰不想犯忌讳,不想从此一无所有,自然就只能乖乖听从。
慧敏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砸,她知道舅舅爱护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会爱护道这一步。
当初自己喜欢萧钰的事儿,只有母亲知道,她曾经数次哀求母亲替她去与舅舅说一说,促成她与萧钰的事儿。
可是母亲直接拒绝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下,她如何的哀求,母亲都没有松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或许……
或许老早的时候,她自己开口,舅舅或许能松口呢
那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慧敏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的是,眼下的一切都晚了。
当裕丰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动吗
那一瞬间她是心动的。
毕竟那是她那么多年时的醒来睡着时候的梦,是她不敢触碰,却又小心翼翼守护者的梦。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哪怕知道这个时候坦白是一种十分愚蠢且过分的选择,可是对着床上那个人的那双眼睛,她却觉得她必须要对他坦诚。
所以慧敏含着哭腔,一字一句道:“舅舅……我……我打算入东宫了。”
让她意外的是,床上的裕丰帝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慧敏。
慧敏却哭得越发厉害了,“对不起舅舅,我……”
“唉!”裕丰帝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你真的想好了吗宫里……对于女子来说,不是好的归宿。”
这句话让慧敏哭得越发厉害了,她忍不住抽噎着,根本就不能再说出哪一句话来。
裕丰帝也不着急,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慧敏的哭声终于停止了一些,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想好了,我……我眼下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裕丰帝又沉默了,但是视线一直落在自己外甥女的脸上,“朕……疼你自来比女儿还要疼些。”
慧敏才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再一次滚落。
“朕的那些女儿,算不得享了福的公主,但你却实实在在是个享了福的郡主,但是……疼你总不能疼到一半就不疼了。”
床上的裕丰帝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他视线转向韩翦,“找个好点儿的身份吧!好歹赵家的太子妃也薨了两个月了。”
慧敏郡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抬眼看着裕丰帝,嘴巴微微地张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裕丰帝却是轻轻一笑:“你娘的主意吧”
慧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裕丰帝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摇头道:“这倒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你自己的想法都一样,我只能告诉你,这条路并不好走,至少比你想象的要难很多,将来也许会后悔。
只是……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朕也不能再拒绝你,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那个。”
慧敏只觉得胸口酸的厉害,眼睛却因为方才的爆哭有些火辣辣的疼。
裕丰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好像最后的那点儿精气神也给叹没了。
“罢了,朕的大限将至,也操心不了那么多的事儿了。”
慧敏听着越发觉得悲从中来,连忙道:“舅舅,您别这样想,您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这天下都是你的,一定还有厉害的神医没有被找到,现在就去张发榜书,说不定……”
话还没有说完,裕丰帝便摆了摆手,阻止她接着说下去。
看他的样子,显然有话要说。
韩翦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转身离开,然后四处的暗影里,像是藏着的许多人影,慢慢地消失了。
整个大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是那种灰尘落地都不存在了一样的安静。
若是平常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场景,慧敏说不得会害怕。
可是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她最亲近的舅舅,她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厉害。
“太子……是不是往凌霄观去了”
慧敏没有想到裕丰帝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竟然是为了问这么一件事情。
太子去凌霄观的事儿纵然隐秘,可是这世上想要知道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眼下韩翦还伺候在裕丰帝的旁边,没道理东宫不知道这样的消息。
心里这么想着,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舅舅根本就不是在问她,而是告诉她,他要说的事儿。
“是!”
她轻轻点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最近似乎去的频繁。”
说着她立刻又补充道:“不过舅舅应该知道,国师不会侍奉于他左右,这是当初国师入宫的时候就与舅舅您约定好的。”
裕丰帝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了几分怅惘的神色,似乎是在追忆什么,又像是在后悔什么。
总之他的神色很复杂,看着却让人有些紧张。
慧敏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而也不敢随意开口,就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有件事情,朕做错了,而且一错很多年,甚至于在最近这段时间想明白之前,都没有深深地去思考过。”
这会儿的裕丰帝看着明显比方才要虚弱,说话的时候,有些话语还会出现听不清的情形。
慧敏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就是再重要的事儿,也不及您的身子重要,我知道舅舅这会儿想过我说,是因为信任我。
您放心,从今日开始,我便在这里侍疾,我哪儿都不去,舅舅什么时候有精力说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可好”
裕丰帝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慧敏,来不及了,就是朕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这一番话竟然是留给你的。
但是又不得不说,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了。”
慧敏的眼泪又出来了,含盐分的眼泪漫过眼眶,疼得厉害。
裕丰帝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开口,“慧敏,这件事情不容易办,但你若是太子妃,便还有机会。
你就当是舅舅最后还要再利用你一次,你记着,等封太子妃的旨意下去之后,你只管同你从前那样生活,凭着我的遗诏,没有人敢动你。
等大家都习惯了你的做派之后,你不要忘了我的要求,牢牢地记在心里,寻找时机!”
慧敏泪眼朦胧地点头,“好!舅舅您说,我都记着,我全部都记着呢!”
“杀两个人!”裕丰帝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凶光,着看竟有了几分他刚刚登基时的神采。
慧敏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是……要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