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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个不管你遇到什么,只要在心中呼唤,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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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到过,会有那么一天,你偶妈会以那样一副姿态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可能说出来会让你感到很可笑,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知道吗,在那一天,你偶妈牵着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内心一下子,就被一股纯粹、巨大的狂喜给占据了。”
“大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一片空白。激动、欣喜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于……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都下意识遗忘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妻子还有儿女……”
韩宇闭着双眼,往后轻轻靠在了骨灰堂的墙壁上。
那墙面上经过粉刷后的雪白与洁净,似乎与他身上那一身深沉的黑西装形成了一种刺目鲜明的对比,让人的心里感到了一股无声的沉寂。
张嘴欲言,却觉得一切,仿佛都郁结在了喉咙里,连只字片语都挤不出来了。
“我不喜欢你说的这些话。听起来……让她像是那种诱惑别人的不好的女人一样。”
金父低低地笑了一下,低掩起来的中年脸庞上在落寞中涌出了一抹淡淡的自嘲。
他郑重其事地一点头,貌似万分感慨地轻声道:“对!你偶妈怎么可能是不好的人呢。本来错的人都是我,在故事里面,丑恶的人当然也应该全是我才对。”
“你这话……”睁开双眼,韩宇稍稍坐直起来,转头静静地看着金父,“可让我感觉不到什么诚意。”
“我一直都很嘴笨,不懂怎么说话,但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对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金父的嘴边始终挂着那个苦涩的微笑,同样转头看向了自己身旁这道相较自己而言要挺拔俊逸许多的年轻身影。
在他的眼神中,除了一点让人忍不住避开视线的疼爱之外,更隐约有着一份说不清楚的复杂。
韩宇默然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接着还是神色如常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回头去,看向了角落中那面在阳光中折射着熠熠光芒的骨灰盒存放橱,口中淡淡问道:“之后的情况,我没猜错的话,我母亲当时是希望你能够将我收留下来?”
金父仍旧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同样沐浴在阳光中的帅气侧脸,片刻后,才点点头:“也不全是。她那时候带你回来其实只简单说了那么几句话,但大体的意思,确实是希望我能留下你。”
“理由呢?”
韩宇的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格外冷静地说道:“她是很要强的人,没有特殊的理由,不会带着我去求人,更别说是来找你。”
“你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快要去世了,她应该永远不会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霎时。
气氛像是无形地凝固了一下。
韩宇默默地转头看向了金父。
“你偶妈的心脏病,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低下脸去,对韩宇悄然攥紧双手与微微咬住牙关的细微变化视若无睹一般,金父自顾自地用一种回忆叙事的口吻呢喃道:“不知道是不是要带着你一起生活的缘故,你偶妈那时候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那时候就连外出活动、回到全州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都有点困难了。所以实际上,你偶妈带你回全州,只对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第二件,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在她去世之后,我能收留你。”
“但是你最后还是没做到。”韩宇在说这话时,低沉的声音中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在听似平静的表面下,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对,我没做到。”
金父也直截了当地点点头,他双手扶在膝盖上,猛地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他紧紧抿着嘴唇,转头对上了韩宇的视线,满脸坦诚与严峻地说道:“我不想再拿你阿姨和志雄、泰妍他们当什么理由或者借口了。我当年做出的选择,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再否认什么。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我不希望你的心中存在不应该有的误会,我更不希望在你心目中,你母亲的形象变成了我绝不愿见到的情况。所以,我今天带你来了这里,在她祭日的这一天。我想把一切告诉你,仅此而已。至于之后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都不会有任何奢求。”
在过程中,很安静地听完了金父这番沉声的话语,韩宇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事情说到这,情况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他并不是自己曾经以为,乃至是泰妍他们都误以为的所谓私生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金父了解完真相后,韩宇发觉自己内心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甚至是应有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也没有生出多少。
他感觉自己……心情好像更不好了。
说不太上来理由,但胸口就如同压住了一块不轻不重的石头似的,没有特别沉重,却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抑。
“你……有恨过她吗?”
突然,他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在金父微微波动的眼神中,他抿着嘴,脸上刹那间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述的神情,转过头去,怔怔般地看着金父。
“在理想和爱情之间,她没有选择你们之间的感情。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她不愿意为了你们的爱情向现实妥协。她这样的选择……你有怨恨过她吗?”
听到他这样的问题,金父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看上去非常洒脱地笑了笑,摇摇头道:“其实我不觉得在你口中的‘理想’和‘现实’是挂钩的。因为理想可以改变,但现实让你无从选择。我理解你偶妈选择现实的理性,但我不赞同你所说的你偶妈是为了理想而放弃我和她之间那份感情的观点。不是因为什么自信,而是因为你偶妈对待感情,向来就是那么认真的一个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理想可以崇高到成为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韩宇眼中像是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芒,“《荆棘鸟》里的话?”
“嗯。”金父看着他,又笑了笑,道:“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我会不知道吗?”
“无法得到的爱情,永远禁止的荆棘鸟。”
深呼吸了一下,微笑地望向远处玻璃橱窗里那张在阳光中显得朦朦胧胧的相片,注视着上面那道自己今生怕是无法忘怀的温婉身影,金父的模样透出了一种别样的释然与感伤。
“现在想想,《亲爱的恩东啊》这部作品里确实凝聚了她太多太多的东西。可能我根本比不上池恩浩,我没有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深情,更不会像他那样不顾一切。可在恩东的身上……我真实地看到了你偶妈,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恩东想要当演员的梦想,多年后即便她自己已经遗忘放弃了,恩浩却仍然记得,并替她完成了。这样的感情,我给不了你偶妈。分开是对的……就算重来一次,结果也会是一样。”
两片微薄的嘴唇抿动地张了张。
可到底,韩宇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他对金父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站起身来,像是准备离开,结束他们两个人今天的这场谈话。
只是,没等他走出去几步路,他的身形就莫名地停了下来。
紧跟着,一道低低的清朗声音就传进了还坐在原位的金父耳中,让他整个人忍不住愣了愣。
“在我母亲留下来的记事本里面,其中有一页写着这样一句话: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
韩宇回头看他,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眸仿佛是夜幕下的湖面,于静谧中,泛起涟漪,粼粼生光。
“虽然在我现在的记忆中,你们两个人里面,比起我母亲,我似乎跟您接触得更多,我甚至和她从未真正见过面,但是,比起您,我对我母亲感到更加亲近。”
“没有人能决定别人怎么活,我们唯一能够主宰,只有我们自己。”
“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地生活并不容易,而当她就连自己的人生都有些勉强维持时,却仍要背负上两个人的生命,努力活下去……那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关于你之前口中所说的那份顾虑,一开始就不存在。我能充分理解你们当时所有人的选择,谁都很无奈,不管是您,还是金阿姨。我也从未怨恨过我母亲。哪怕我甚至没能和她真正地说上一句话,但是我……仍然爱着她。”
“因为,也许我的出现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但是我的出生,却是我偶妈给予我的一份最珍贵的爱。”
这是韩宇第一次正式在对话中提到了“偶妈”这个称呼。
在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地说出那最后一句话时,他没有再去理会金父完全凝滞而微微颤抖的面容,只是远远看向了韩以诗骨灰盒存放的那个橱窗,沉默片刻,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离开。
……
在刚走到骨灰堂外面的时候,仿佛一刻间倏地占据了视野中所有空间的炽盛阳光刺得眼睛不由眯了眯。
不过下一秒,那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又似乎将心里的沉重给瞬间削弱了几分。
望着骨灰堂大门口安静进出的人们,整个人如释重负地轻舒一口气,接着下意识眨眨眼,抬起修长的手掌,碰触了一下脸上用来遮挡的白色口罩,嘴角处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说起来,自己就算是来祭拜母亲,也得时刻像是这样瞻前顾后地防备记者,算不算是一种不敬的行为?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韩宇当然清楚自己大可以毫不顾忌地在人群面前摘下口罩,只为一个诚心的表现,可这样做其实意义不大,更何况,即便是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没有出现,光凭此时骨灰堂附近的这些路人,万一有谁把自己认出来,事情就有些不可收拾了。
所以,即使是有不爽的情绪,也只能压在心底。
在大众的面前,他得是那个人气十足的大明星。
“OPPA——!”
突然这时,一道稍觉耳熟的兴奋娇呼传入了自己耳中。
韩宇刚要转头看去,眼前的视线就为之一花,只瞧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朝自己飞扑了过来。
一下子,身体就条件反射般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了这个激动过头的小丫头,脸上则还是一副懵愣的模样。
直到看清楚那张使劲儿在自己怀里乱蹭的可爱小脸之后,他才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旋即一脸失笑,宠溺又没好气地微瞪着这小丫头,道:“呀,金夏妍,你就不怕我手一滑,没接到吗?”
“哼哼~才不怕呢~我OPPA吧,可是很厉害的~”
嘴里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小丫头拱拱鼻子,讨好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完了之后还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被金夏妍搞怪的表现给逗得忍俊不禁,想板起脸来都做不到,韩宇满眼柔和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从全州跑过来了?跟着爸一起来的?可我之前怎么没看到你?”
“不是~”金夏妍老实地摇了摇脑袋,接着就冲他憨憨地一笑,道:“我是和二哥一起来的~”
“二哥?”
愣了一下,韩宇抬头看去,这才看到了两道正并肩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面对着韩宇的视线,站在金泰妍身边,同样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金志雄就禁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H……Hiong,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