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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颇费了些心思,从大昭来东都沿路的美食都写下来,仔细回味着,最后选定一样,泰宁糍粑,不过她下了功夫进行加工改良。
皇帝爱吃糖霜,爱喝雪花茶,他的口味偏甜,但是清甜,要做到甜而不腻,再带些清香气。
雪水煮茶倒入糯米中蒸饭,蒸熟后趁热捣碎,捏糍粑的时候包入糖浆,糖浆中加了青果去腻,掺了刺玫花汁上色,她嘱咐宫女们捏得小一些,龙眼一般大小,圆圆的白白的,一粒粒排列整齐,一股股清香扑鼻,宫女们一般捏一边悄悄咽口水,捏好后再用雪花茶熏蒸,出锅后表皮晶莹剔透,隐隐可看到其中一抹粉红。
摘星不停伸出手,都被采月打了回去,君婼待晾凉尝了一个,蹙眉道:“滋味尚可,只是这糖汁儿晾凉后便凝结成团,不好,若是一咬能流出来,就更妙了。”
宫女们七嘴八舌出主意,这个说再加些水,那个说不如加些油,另一个笑道,加油更得凝结成块,芳芸笑道:“前几日去御膳房,西域进贡一种柰油,油而不腻,这样冷天也不结块,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君婼眼睛一亮,殷朝宫中御膳房,多用牛油羊油猪油,柰乃是果木,提炼出的油定会不同,便吩咐芳芸去御膳房讨一些来。做好的一盘子糍粑便赏给了宫女们,众人欢天喜地围坐着大饱口福。
饱口福还在后头,君婼下足了功夫,做了十数次方满意,装入双层的镶金紫檀食盒,早想好一个雅名,叫做玉香糍。
挑半上午的时候去,估计这会儿皇帝下朝后正好饿了,一身素净的装扮,披了月白的鹤氅,带着采月摘星往福宁宫而来,铭恩远远瞧见,从丹陛上迎了下来,瞧着摘星手中食盒,伸臂虚拦一下,笑道:“公主这是……”
君婼前行几步,采月和摘星往静处避了避,君婼瞧着铭恩神色,笑问道:“铭都知,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铭恩含笑道:“公主专程来为皇上送吃的?”
君婼点头:“我在沉香阁做了三日,试了十数次方做出来,该是合皇上的胃口。”
铭恩摇摇头:“公主若早几日来,兴许是好事,如今却是来的不是时候。”
看君婼疑惑,压低声音道:“这几日的事,公主未听说?”
自从皇上守孝三年圣命下达后,这宫中便再没什么人跟她来往,就连郑司赞,君婼在心中都当她是自己人了,不想到了庆寿殿当值,在寿皇殿遇见过几回,见了她十分客气,好似忘了沉香阁近月余的相处,君婼心中有些难受,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笑一笑说道:“还请铭都知指点一二。”
铭恩忙道:“指点不敢说,皇上守孝三年不入后宫,都急了,蓉娘子来送过一次参汤,婉娘子呢,等在皇上前往龙章阁的路上,皇上对两位娘子客气些,虽不悦倒没发作,只说下不为例。不想那夏大姑娘也来这一手,带人托着食盒等在皇上下朝后回福宁殿的御道上,还说是奉了上圣皇太后懿旨,皇上碍于人多没有发作,径直前行,夏大姑娘就在身后跟着,黏上了一般,甩都甩不掉,仗着上圣皇太后,有恃无恐……”
那日皇帝上了丹陛阶跨进福宁殿,回头一瞧,夏大姑娘也跟了进来,坐下来笑了一笑:“装的什么?打开来瞧瞧。”
夏大姑娘一喜,忙忙屏退宫女,亲手揭开食盒盖,乃是精致的四色小点,皇帝拈起一颗,瞧着夏大姑娘十指上朱红的丹蔻:“是你亲手所做?”
夏大姑娘红着脸点了点头,皇帝笑道:“指甲上的丹蔻可和到了面中?”
夏大姑娘张了张口,尴尬失措,皇帝手上小点扔进口中,一下没嚼便吐了出来:“甜腻糊牙,手艺太差,拿着食盒回去吧。”
夏大姑娘眼泪都要下来了,皇帝瞧她一眼:“这就受不了了?下次再来,便不会这样客气,太后若再召你进宫,找个托辞推了,否则,夏家跟你舅父家一般下场,去吧。”
夏大姑娘慌得顾不上唤人伺候,捂了脸便走,皇帝唤声等等,指指食盒道:“带上你的东西。”
夏大姑娘臊着脸过来,皇帝好整以暇看她抖着手盖食盒,唇角微微一扯,说道:“三年前朕初回到东都,上巳节的时候,俭太子的伴读出言羞辱,其余人作壁上观,夏姑娘仗义执言,虽说你意在引起俭太子注目,却也算是帮朕解围,是以朕今日待你客气,听说那日夏姑娘脚下扔了多株兰草,回去嫁了人再进宫来,朕会对你更客气些。”
铭恩在外瞧着夏大姑娘捂嘴哭着出来,下丹陛阶的时候踉跄着脚步,后背一直在颤抖,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替她庆幸,今日皇上在早朝听到奏报,豫州徽州一场雪后,补种的冬麦苗泛青,另有奏报说粮草冬衣抵达边城,戍边将士军心振奋,皇上心情大好,若非如是,不知会如何对待这位夏大姑娘,在御街上将食盒扔她脚下也是极有可能。
君婼听到铭恩一番话,看来这位皇帝讨好不得,唤摘星过来,将食盒递给铭恩,笑道:“若非铭都知善意提醒,我也得灰头土脸出来,这玉香糍送于铭都知尝尝,以表我的谢意。”
铭恩茫然道:“玉香词?竟是写的诗词吗?”
摘星笑道:“糍粑的糍,是我们公主想的雅名。”
铭恩笑说果真雅,君婼看他接了过去,忙带着采月摘星抽身就走,边走边想,好在有铭都知,不过有郑司赞在前,这铭都知可不可信,她也不那么笃定。
又想到皇帝对夏大姑娘一番话,果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留,还说是客气,不客气会怎样?将她带的东西扔到脸上?看来皇帝非怜香惜玉之人,自己还是安生呆着,泰然处之,日后时光长着呢。
当日福宁宫一场素宴,她觉得上圣皇太后非皇帝对手,不过再怎么也是太后,是后宫中最尊贵的人,她与母后是闺中密友,应该照拂我吧,君婼自我安慰。
沉香阁遥遥在望,摘星笑道:“这玉香糍,我学会做了,回去蒸一大锅来吃。”
采月就笑,君婼思忖着笑道:“母后定会给上圣皇太后来信吧?”
采月笑容略滞,进了阁中摘星跑远了,采月方道:“皇后殿下与上圣皇太后虽有交情,可鞭长莫及,上圣皇太后待公主如何,如今也能看出几分眉目,公主,万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君婼点头说有理,采月忧心忡忡:“这沉香阁若一座孤岛,我们孤立无援。”
君婼笑道:“别苦着脸,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先熬到梓宫移至皇陵安葬,早晚不用前往哭灵,得了闲暇再慢慢打算。“
采月叹口气:“安葬后,公主便得每日前往庆寿宫与宝慈宫,晨昏定省,风雨无论。”
君婼笑道:“不用哭就是好事,再说了,到两宫太后处多走动,方能探听虚实,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采月不说话,君婼推她去与摘星凑热闹捏糍粑去,看着采月过去,听着宫女们低低的说笑声,君婼逗弄着廊下的画眉,尚有三载,后位,可徐徐图之。
铭恩揭开食盒悄悄尝了一个,美妙的滋味从舌尖通过喉咙进入肚腹,从头到脚都轻快起来,不敢再尝第二个,这样的美味只有皇上能用,膳点传过来的时候,铭恩添一碟香玉糍,为皇上斟一盏寿耳,端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进去,皇帝正埋头写字,御案旁小几上茶已喝干,膳点一下未动,只有那香玉糍,一粒没剩。
铭恩瞧着光盘子直笑,这事儿可就奇了,好象但凡经了公主玉手的吃食,皇上就喜欢得不得了。
看皇帝姿态闲适,小心说道:“后苑中红梅绽放,皇上可要去瞧瞧?”
皇帝头也不抬:“看花赏月,故作风雅。”
铭恩便不敢再说话。
第二日膳点端来,皇帝瞅一眼问道:“昨日那个圆子……”
铭恩忙笑着回禀:“叫做香玉糍。”
本以为皇帝又要说附庸风雅,谁料竟笑了笑:“那圆子确实取了香之精玉之魂,滋味美妙,名也甚好,哪位御厨做的,传下去打赏。”
铭恩不敢提沉香阁,背着人将剩下的几个圆子吃了,只吃得口舌生津眉开眼笑。
亲自将赏赐送到沉香阁去,笑对君婼说皇上十分喜欢,君婼一笑,心中暗想,只喜欢不成,离不开才好,回馈铭恩一盒柏子愈疾香,笑说是:“此香强经壮气,乃是我为自小服侍我的中官所治,中官如今年近八十,没有遗淋之痛。”
这宦人去势,老来都有淋尿的毛病,身体弱些的,三十来岁夏日腰间就得裹着厚厚的巾帕,铭恩也常怀担忧。他出了沉香阁,打开香盒,就见盒盖里面详细写了用法,想来是公主怕他尴尬,便没有口述,
铭恩抹着眼泪,一抬头瞧见后苑疏木掩映下的太清楼,太清楼藏书无数,皇上忙过这阵,总得去吧?皇上生活极有规律,一旦养成规律,公主也按规律去后苑游玩,总能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