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漠又细细查了一遍老大的尸体,刚发现尸体口中还含有一点饭食时,就听到:“逃生密道?!”她环顾四周,将地面、墙面,还有屋梁都看了一遍,并无发现...
直到三人合力将床褥推开,才在对应的墙面底下发现一块与床榻长度相似的木板窗口。
想要进出,就得躺在地上滚着走。
长窗之外是高高的建筑墙壁,窗外小道大概丈余长,两尺宽,逼仄的宽度只够一人站立,而小道的两端被木板建筑完美遮盖封边,只有破坏掉某一面的木板,才能进出。
可如今,左右两边完好无损,只有...
接连滚出窗口的三人齐齐往上看去,异口同声道:“上面!”
“难道,凶手是从这里偷偷进去杀了胡老大的...”面具公子托着下巴嘀咕着,“可是,刚才我们移动床榻的时候,这个出口被堵得死死的,从外面进去,需要足够大的力气才行...”
“不!”言漠思索着道,“海浪颠覆,床榻的位置才发生了变化,堵住了这个出口。如果床榻恢复正位,正好可以完全遮挡这个出口,而床底的高度也可容下一人!”
“啊~对呀!”面具公子顿觉豁然开朗!
“这么说来,”奇铭总结道,“早在风浪发生前,凶手就已经得手了。”
言漠:“风浪肆虐下,胡老大的尸体在房中撞来撞去,却还保留着坐姿,说明他是坐着死去的,并在那样的姿势下持续了很久。如今的关键是,凶手到底谁。”
“只要知道这条密道,任谁都可以进来杀人。”面具公子上上下下看着对面的高墙,理所应当道,“像你们这种身手敏捷者,随便两下就能来去自由...”
言漠端详着江公子,突发奇想道:“你来试试。”
“嗯?!”面具公子很是讶异,“我...我不行的...我,我...”看着对方逐渐释放出不容抗拒的气势,他不得不认怂,“怎么又是我...”
密道对面的高墙大约丈余,墙面光溜溜的,以面具公子的身高想要直接跳起攀上有点困难,最后他换了姿势,将屁股和脚掌分别撑在前后两面墙上,像只蜗牛一样一点一点挪移着...
言铭二人:“......”
哗啦啦——
“啊!!”
一个海浪打来,随着船身摇晃,面具公子身子一歪,前功尽弃地倒在了狭窄的小道上!
“不行啊...以我的身手,这墙略高了点,上不去...”
见对面两人用沉默威逼,面具公子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委屈巴巴地爬起来再次尝试...
一刻后,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一个屁股蹬又摔了下来!
“啊!实在太难了...没有身手,休想从这逃走...”
言漠回头看着属于房间的墙面,借助房内的道具,若是普通人也可逃出去,但是这样一来,道具就会留在这里,难道真如江公子所言,凶手定是身手敏捷之人。
如此说来,身量还没有江公子高的俞汐就被排除在外了...
房间大门外,隐隐听到响动的郭泽早早将俞汐交给了手下,进屋一看就见床榻之后竟有洞天!
“应当家?你找到凶手了?”
“郭兄弟让一让。”言漠示意对方让开后,三人又接连滚了回来。
“这里竟有密道?”郭泽蹲下身向口子外张望着,却只看到一面挡住视野的墙。
言漠:“郭兄弟,负责看守胡老大的弟兄呢?”
“他们玩忽职守,被我关进了囚室。”郭泽学着躺在地上,半身进了密道才看清全部。
言漠:“凶器找到了吗?”
“弟兄们用的都是长刀和长剑,没有短剑与长矛。”郭泽翻回身来,回答道。
言漠:“带我见见负责看守此处的兄弟。”
“随我来。”
进入主楼一层的囚室后,言漠单独审问了每一个看守,大部分人说辞差不多,只是守在胡老大的门外而已,直到风浪发生,大伙被海火吸引,接着又发生了主楼一层的火灾,大伙急于救火冲下了副楼,因此副楼二层空了出来。
言漠:“海火风浪发生前,有谁靠近过老大的房间?”
“这...老大进屋后,我看着老张给老大送了吃的,那时老大活得好好的,之后就没见到其他人接近过...只有俞大人忙前忙后,偶尔远远的,我有见到大人的身影。”
言漠:“俞大人...你见到他时,他都在做什么?”
“大人忙这忙那...都是匆匆而过...后来我见到俞大人忙到腰带都松了,拿着一个箱子回了屋,没过多久又出来开始拜见主楼内的顾客...”
言漠:“箱子?”
“哦,是一个这么长的箱子。”
言漠看着对方比划,大致想起了刚才查看俞汐房间的时候,确实见到了一个长条箱子。
“那个箱子作何用途,你可知?”
“小的不知...”
那箱子里面空空如也,言漠思忖着俞汐拿着一个空箱子做什么呢?不对,也可能是之后空出来的,那么在这之前,那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审讯期间,郭泽已经派人摸清了密道走势。
言漠带着疑问再次回到胡老大的房间,听完郭泽的描述,她随手拿起一张小几,又滚进了密道中。
“应当家,你这是干什么?”
“进来!”言漠从密道口一把抓出江公子,“踏着这个你再试试!”
面具公子没有拒绝的权利,灰头灰脑地踩着小几一蹬,终于扒拉上了高墙!
“诶诶...啊!”
因为风浪肆虐,高墙之顶水渍滑溜,面具公子因为臂力不够,哧溜一下又跌了个屁股蹬!
裙角飒动,言漠一步蹬墙,飞身直接上了高墙之顶,只有亲自体会才能明白密道分布的真实模样。
“应当家,就算我能踏着这个东西爬上去,这东西也不会跟着我上去呀...”面具公子看着人家轻轻松松就上去了,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奇铭已在不知不觉中跟进了密道,一步飞驰,他亦飞身上了高墙之顶!
高墙之上,房梁粗壮,路径四通八达,凭借着外头照射进来的微弱火光,言漠隐隐看到了三个不同方向的出口,她不得不感叹造船之人的灵巧心思!
粗略看了其中两个面对廊道的出口,见奇铭也上来了,言漠让对方守在这,便往最后一个出口而去。
这个出口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小道,介于几个建筑之间,小道弯弯拐拐,有几条分岔。
言漠翻身进入小道后,所有岔路一一看过,经过一番高高低低的探查,最后她发现了要找的出口。
随着装饰性的炉亭缓缓打开顶盖,言漠探出一个脑袋,爬出出口后,她发现右侧便是关押云大人的舱室,而这里的守卫原本相对稀疏,她走过过廊道拐了个弯,就远远见到了胡老大的房间,而俞汐的房间就在眼前,这两间房是同处一排的。
“应当家,”见对方绕回来了,郭泽询问道,“既已知密道,能找出凶手吗?”
言漠顺手扯下几条捆绑帷幔的绑带,将之连接在一起后,再次翻身进入密道,郭泽紧随其后。
“把这个一头绑在你的手腕上,一头绑在小几上,你爬上去试试。”
面具公子听话照做,在奇铭的拉扯下,他终于上了高墙之顶,呼哧呼哧喘着气:“我...我上来了...”
“用你手腕上的绳子把这个小几拉上去。”
“嗯?啊!我知道了!”面具公子盯着自己的手腕,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边拉着小几,一边嘀咕,“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
“应当家这是何意?”郭泽看不明白。
“有了踮脚石和长绳,不管有没有身手,都可以在此地通行。关键在于,谁有这样的优势,早早知晓这里有密道呢?”
“我与弟兄们都是今日才登船...能提前知道密道的唯有,俞大人!”
“俞汐呢?”
“在旁室...”
“不好了,郭大哥!云大人和那小妾不见了!”
郭泽刚回答完就听室内传来小弟的叫喊!
奇铭一把抓起面具公子翻身落下,跟着言漠滚出了密道。
几人路过旁室的时候,言漠往里一看,发现:“俞汐呢?!”
“俞大人何时醒来的?!”郭泽立马责问看守的小弟!
“就在刚刚...大人他说要回自己的房间...就...”
正当小弟颤颤巍巍回答之际,处于廊道尽头的俞汐房内突然传来重响!!!
“快去看看!!”
几人脚步飞快,还未进屋就见俞汐抱着两只精致的木盒连连后退,险险躲过飞驰而来的锋利光影!
“去死罢!去死罢——”拿着矛尖猛冲而出的正是云大人的小妾!
郭泽行动迅捷,抽出一旁小弟身上的长刀便是急急一挡!
“夫人!!”云大人紧跟而出,险险接下被力道弹开的小妾!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到底何时抵岸?!”
正逢此时,金老板带着其他几人从一层跑上来,频频张望的他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一时间,几方人马对峙着,面面相觑!
“...都别愣在这了,进屋说吧。”
最后,还是言漠首先开口。
为了防止俞汐脱逃,也为了防止再有行刺,郭泽让人分别抓住了俞汐与云大人夫妇。
“俞大人,你曾是市舶司使,又懂造船之术,想来这艘船必是你千挑万选的。”言漠悄悄来到小窗边,双手环胸,将背靠在墙上,“为了干掉胡老大,你不惜下血本,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杀人,够胆量!”
“你别胡说!”俞汐时不时偷偷瞄着被夺走的精致盒子,“胡老大死得不明不白,定是海鬼所为!刚才是我亲眼所见,真的有海鬼!明明是它杀了胡老大,我要为胡大哥报仇!!”
“别假惺惺了,”言漠撇撇嘴,语气轻蔑道,“为了杀胡老大,你用蒙汗药弄晕了童老板,本想让他当你的模糊证人,不想海火发生,异象频频,他却成了别人刀下的孤魂野鬼。你呢,不仅因此躲过了一劫,还有了名正言顺的替罪羔羊。”
“你信口雌黄!胡大哥门外把守甚严,我忙于应对各位,根本没有时间靠近,只有海鬼才有这种能耐!”
“是啊,你把自己弄得奔波劳累的模样想让大伙对你放松警惕,其实,你早就通过密道躲在胡老大的饭桌之下,趁着他用膳时一刀了结了他!
许是他运气不好,本可喊叫呼救,却被饭食噎住,就此死在了饭桌上。
诶!别说你不知道密道,”见对方又想反驳,言漠制止道,“人算不如天算,一场风浪让老大的房间现出原形,床下就是密道,密道四通八达,离这最近的出口就在旁边。”
“你血口喷人!一帮子海盗,他们的嫌疑不比我一个只会舞文弄墨之人大吗?!”
“你还死鸭子嘴硬呢!”面具公子有些打抱不平的模样,“我也只会舞文弄墨,照样能上得了密道的高墙!”
言漠一听,瞥了面具公子一眼才道:“刚才还说是海鬼杀的人,这下又变成海盗了?”
俞汐:“管他是海鬼还是海盗,都与我无关!我可不知什么密道!你们休要胡言!”
言漠:“大家初登此船,对船体结构不甚熟悉,但你不同,这艘船就是你选的,这场交易也是你安排的,怎会与你无关?
你身穿绸缎,搭配的腰带是苏绣长带,这种长带大约有丈余,正好与那高墙的高度接近。有海盗见你拿着长条木箱回到房中,可我检查那个木箱的时候,里面什么也没有。各位主顾,你们可曾见过这只木箱?”
金老板等人看着郭泽拿出来的木箱,皆摇了摇头。
言漠:“这个木箱,配上你的腰带,以你的身量也可爬上那堵高墙。只要事先知道密道,你比那海鬼还要神通广大!”
俞汐:“胡言乱语!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这些的小妾忽然狂笑起来!
“你与海盗勾结数年,如今身败名裂,你连最后的去处都要亲手葬送!活该!!钱大人在天有灵,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钱大人?”言漠一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钱大人之死与你们有何干系?”
郭泽看着矛尖想问了:“童老板是你们杀的?!”
“我想杀的只有俞汐一人!!”小妾恶狠狠道,“是你将钱大人推下船,对他见死不救!就因为他发现你要私吞市舶司的船只,挡了你的财路,你竟趁着他救人之际推他落水!你才是真正的海鬼!!该死的人是你!!!呃啊!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放开我!!”
听及此,言漠这才意识到,这一男一女就是钱大人遇害时的目击证人!
“原来你们是想为钱大人报仇,才会假扮云大人与小妾。”
“你不是云大人?!”郭泽十分惊讶,盯着夫妇俩使劲瞧!
“云大人”见事已至此,俞汐成了公敌,便敞言道,“我叫楼民生,她是陈姑娘,我们都是海临镇人氏,皆受过钱大人的恩惠,灾情发生后,我们被困水中,也是钱大人出手相救,我们才得以幸存。
大人为了我们的安危,让我们先上了小船离开,因为迟迟不见大人出现,我们便折返了回去,谁知...我们远远见到俞汐趁着官差不注意,将钱大人推下了水!我当即悄悄入水搜寻...但可惜,钱大人已经...”
“钱大人是因为过度劳累才会溺水而亡的!”陈姑娘盈满泪水,接话道,“楼公子入水后,我一直看着,钱大人落水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就这么没了!俞汐!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郭泽自然也想杀了俞汐,但是童老板的死要给童家一个交代:“把他俩绑起来,上岸后交给童家处理!”
“他们并不是杀害童老板的真凶。”言漠不咸不淡道。
“矛尖就在她手上,还能有假?”
言漠:“他们被锁在旁室中,没有俞大人的钥匙,通过那个小窗是出不来的。”
郭泽:“那如今,他们又是怎么出来的?”
俞汐听及此,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钥匙果然不见了!
言漠也注意到了:“陈姑娘既然没有怀孕,那个肚子就是假的。想必,矛尖一直藏在她的肚子中。凶手通过小窗,从陈姑娘那里拿到矛尖后,趁乱进了这间屋子准备杀害俞汐,谁料,倒在地上的竟是童老板。凶手为了自保以再次行凶,想将一切嫁祸给海鬼,便用结头延长的马鬃绑起这里的两块帷幔,正好借助悬吊的长矛,演了一出海鬼杀人的戏码。”她边说边来到漏丝的帷幔旁,指着墙上那些安置在螺旋台中的蜡烛继续道,“凶手绑好帷幔‘捏’出一个披风鬼影后,将马鬃的一头绕过这些蜡烛,嵌入烛身中,顺便将能够照出影子的蜡烛一一点燃。
借着帷幔‘披风’的遮掩,他可以将自己的影子藏身其中,或者弯腰躲着光源,拉着马鬃爬出这个窗口。
等到大家都注意到鬼影后,他只要将手中的马鬃狠狠一拉!
有的马鬃会因碰到火苗而断,有些马鬃会切下蜡烛头部一起掉落,而有的又会因力道消失而乱窜,这就是为什么地上的‘发丝’有的有结头,有的有烧痕。
而这两块帷幔因为失去马鬃的支撑就会散开,变回原样。这就是当时我们见到鬼影散动时,为何蜡烛会熄灭的原因。
加之风浪肆虐,掉在地上的这些烛芯很容易就会被吹灭,而烛泪触水立刻凝固,与原本落在地上的这些烛泪便混为了一体。
而当时我抵达门外所听到的的金属声,应该就是这些螺旋台因受到力道殃及而发出来的。
凶手逃出窗口后,绕回到旁室,通过小窗,将凶器递给陈姑娘,陈姑娘将之又藏回了假肚子中,如此,我才会在陈姑娘身上闻到血腥气。”
郭泽:“凶手不是她,那是谁?又在哪?!”
言漠悠悠然回到原位,背靠墙道:“他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