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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的笃定不是少年壮志。
第十三日,布达宫第四层主殿辉煌夺目。洛桑黄缎长袍,头戴高高的黄缎尖帽,足下黄缎高靴,手执缠着彩绸的三尺细棒,他挺直腰杆盘腿坐在金色莲花墩上,望着大殿内有序盘坐的众僧和大殿外密密麻麻虔诚跪拜的雪域民众。
站在自己两旁的上师一声宣念,殿堂内的众僧同时俯下身子五体投地。洛桑便在这一刻不是洛桑,而是活佛六世——苍加嘉措。他用手中的三尺细棒,轻轻着匍伏于地,不敢仰视磕头跪拜的民众。那教导自己的几位老师告诉自己,这样会将佛的恩惠降幅于民众
苍加嘉措便是活佛。他是佛祖在凡间的躯壳。
坐床大典的前一日,洛桑修剪了头发、更换了僧衣、换了名讳。他问连日教导他的几位僧人:是否坐床后成了活佛,自己真如佛祖一样万事皆在心间,智慧大于天地。
这样的问题让几个老僧摇头,他们只,坐床典礼是告诉众人你就是佛陀转世,但他能到达佛祖的哪种境界全靠之后的修为。
洛桑不懂,既然是历代活佛转世,为何他没有任何记忆?他到底是谁?难道他要用一生的时间修成无情无爱的佛?将自己仅有的是十四年的记忆抹去?
老僧却,活佛是雪域人民的希望与信仰,本就存在,转世灵童本就有佛缘,只要苦心学习必会有大成!
洛桑的疑惑与苦闷诉讼给黄听:≈quot;你是神獒,是否有着非凡的记忆?你寻到我,是否前世就认得我?≈quot;
黄真想摇摆脑袋并告诉洛桑自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可后一想自己与阎王的约定只能呜咽一声将脑袋趴在自己的前爪上喷着热气。
布达宫的朝拜者络绎不绝,他们有的环绕庙宇磕头,有的带着贡品前来祈福,这严肃而悠长的坐床仪式一直持续了五日。这五日黄和二黑也未闲着,它们站在大殿的后方,通过香木雕刻的屏障将所有前来的人的面貌看得分明。
洛桑连续十二日被四个年长高僧围绕灌输经书还有密宗,黄和二黑当然更不得闲,将整个布达宫里里外外的僧人瞧个便,可还是没有一人能与记忆中的样貌重合。
所以当洛桑坐床五日后回到了东殿时,黄第一次对着他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舐洛桑疲惫的脸面。
“汪汪我要走了”黄又舔了添洛桑的眼角,她拼命压抑心中泛起的不舍。这也是天性,若让獒犬交心,那么此人将是自己终生的伙伴。
“黄我真成了传中的活佛你知道吗,这布达宫中住着活佛的事我很就知道。而我突然成了其他孩子们从就崇拜的活佛,这多么奇怪!他们口中的我叫做苍加嘉措~而洛桑这个名字无人记得…”
洛桑梳理黄的毛发,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獒犬的耳根。这是他向安静的黄诉心事时的动作,而一向淡漠的黄总会在这时歪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舒适的声音。
哀伤低沉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禅房飘飘荡荡,耳朵上温柔的抓痒上黄这跟着忧伤晃荡…
她不知转世灵童的躯体里到底是不是转了六世的灵智…她只认识此生忧伤的少年洛桑…就像她,她是獒犬,她有獒犬的天性…吃肉,凶狠,高傲,忠诚。却也喜欢被挠着肚皮挠着下巴耳朵,对着喜欢的人摇尾巴…
她原本想告别,现在却将脑袋贴在洛桑的手心不愿起来。
“黄,还有黑獒你们要是想离开能否给我留下…一只獒再走…我…唉…反正你们也听不懂…我只是怕你们有一天突然离开…算了…算了…”随着坐床典礼的临近,洛桑每晚都会坐在门前等待清晨离开的獒犬。
她记得那空洞的琥珀里见到归来的他们泛出的水润荧光,然后他展开瘦弱的臂膀抱住他们的脖子着和刚才一样的嘱托…
“呜呜呜…”黄再:我不能耽搁…对不起…
“呜呜呜…”二黑在:下边下边一,对对,下巴那再抓抓…
“明日开始…桑葵为我安排了密集的课程,要我在最快的时间内灌输我的脑海…并让我撰写教义让我为所有的格派的僧人讲禅!到时候前来的庙宇僧人要比现在布达宫的多得多!桑葵,我必须全部学会,否则那个名叫辛灼的属地王侯会借机生事!”
所有格派喇嘛要来?黄展开眼睛激动的看着蹙眉的少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洛桑过雪域最大的教派是格派!格派的寺庙成百上千更别提在家的无庙宇归属的喇嘛们!
“汪汪汪!二黑!我们再多留几月!等格桑讲完禅再走!”
“汪汪…黄去哪里我就在哪里…可我已经吃了好多时日的面糊茶饼…我想吃肉!吃肉!”二黑将肚皮掀开让洛桑的手更方便挠痒。
“唉…罢了…我们呆会儿去后山看看…”
二黑嗷呜一叫兴奋地一个翻身站起,菊花尾疯狂地摆动恰巧打在洛桑的严肃脸上。
“咳咳咳…黑獒?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兴奋?”洛桑被二黑的举动先吓了一跳,后又被二黑摇着尾巴满屋直窜的举动逗出笑声。
“汪汪!”黄也摇着尾巴站起来,跑到门口又对着洛桑哼哼叫唤。
洛桑摘去僧帽脱下黄缎僧袍换上红色袍子赤脚急速跟随着两只欢快的獒犬。
他们四日前搬到了白色的东殿,若大的起居室只有他和两只獒,这白色东殿上下十多层,都属于他。幽静的回廊里只有他和两只獒犬奔跑的声音。
天色已晚,四层还有清理大殿的僧人,洛桑低垂脑袋,本想快步穿过大厅,谁知身后传来僧人的严厉训斥:≈quot;你是何人!典礼已经结束,为何还逗留在活佛大殿!≈quot;
“高僧饶恕,我是来祈福的,我是纳木错湖畔跪行而来,到了这里已知未赶上活佛大礼!为了给我们家乡的相亲带去祝福,我只能对着活佛的座位祈福。请高僧饶恕,我这就离去!”
“快走吧!活佛降幅于雪域,你的祈福他能听到。快快离去。”僧人看着身穿脏兮兮的僧袍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沙弥没有多想,又苛责几句便让他离去。
洛桑按住要跳出嘴角的心跳,又跪拜三次急步奔下了楼层。一层院外两只黑獒等在墙角,见熟悉的身影走出汪汪叫唤两声。
黄带着洛桑几经周折来到了布达宫偏僻的一角:≈quot;汪汪!≈quot;黄和二黑用前爪使劲地扑腾院角被枯枝芒草覆盖的地方。
“这是狗洞?”
黄没有理会,继续和二黑挖着通向外面的洞穴。他们早有一天要出了寺院,只是这寺院的大门门都有罗汉一样身强力壮的喇嘛把手,除非自己想开杀戒血染寺庙,否则他和二黑作为“神犬”自身是无法离去。打狗洞,也是天性。
“唉看来,你们这几日就想离开吧。这狗洞刚刚打通”
黄一愣,停下脚下的动作抬头看着沉思的洛桑。
他真是聪明的孩子。
那日他对桑葵很快就会坐床典礼的笃定也是。
洛桑告诉黄,因为他看得出桑葵迎接他到布达宫的急切,所以笃定桑葵不会在坐床之前的考核难为自己,更猜得出桑葵现在急需自己做个乖顺听话的“活佛”,所以更不会在安全上威胁自己。
现在洛桑看着自己挖下的狗洞便出自己要走。
这样一个观察入微的孩子要是真心在这宫殿里学习佛学参与政治,也许真会成为最出色的雪域之王。只要他想。虽然他会不快乐。
“汪!”二黑兴奋的叫声将一人一獒的注视打断,他跳入洞口缩着身子向前爬行,直到他的菊花尾巴没了踪影,黄才跳进去。
“呵呵,也真有你们!”洛桑噗哧一笑,也跟着比自己还高大壮实的獒犬钻入宽大的狗洞。
山间的月光将一地的白雪照的亮堂堂。
赤脚的洛桑站在雪地中,他又变回了山间奔跑的牧牛娃,他跳得高大步跑,嘴里哼唱着心间的调:“山间的白雪,白白的月亮,我是布达宫的活佛,悠长洞穴外,是雪山自由的羚羊!”
他瞪着眼睛看着黑獒们引出野兔并一口咬断野兔的脖子,生吞了野兔的血肉。他缓缓走到满鬓毛血水的獒犬像是悟到了天大的事情:“无论你是不是传中的菩萨身边的神兽,到了凡间还是獒犬,是獒犬心中便抹不去天性。”
洛桑像是得到启发,高高蹦起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虽然我是传中的活佛转世,但我想不起前世更想不起佛祖的记忆。我就是我, 我是洛桑,心中向往自由有情有爱的洛桑!别人忘了洛桑没什么,我记得我就是洛桑!我为何要惧怕那些佛经?我不怕!”
吞下最后一口兔肉的黄眯着眼睛,她只是带他出来透透气,想让这个孩子开心一些,现在听他的呢喃总感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