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多久了?怎么没人去抓他?怎么能让他跑了呢?竹茹,南星,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吴希夷劈头问道,面色铁青,眉宇出锋,一时急火攻心,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不觉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不过在场众人,仍要数竹茹的脸色最为难堪。
“不用了!”
“谁说‘不用了’?谁说‘不用了’!”吴希夷的愤怒替代了理智,手里的拳头恨不得立时挥向那个发话的人。
“九叔,你和我的轻功是追不上他的‘踏鹊枝’的。”祁穆飞的声音里永远听不到任何情感,就算此刻,也听不到任何愤怒、焦虑、惊骇的声音,因为,刻下的情形不需要这些无济于事的声音。
屋内,一片沉寂。
竹茹低着头,默然无语。一旁的南星也是难得的没有一句话,默默地站在同伴的身边。
“既然这林江仙已经走了,那妹妹是不是就没事了?”
林江仙何许人也,杏娘自不认识,单从诸人闻之色变的反应来看,即可知,此人绝非善类。所以,她关心的只是刻下师潇羽的安危。
无人应答。
师潇羽望了一眼祁穆飞,她知道大家都在等祁穆飞的回答。
见他迟迟不说话,师潇羽只好开口道:“姐姐放心,我没事。虽然他抓了我,但幸好竹茹来得及时,他没动我分毫。”
“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到底有没有事嘛?你这样老不说话,我这心都要被你急出病来了。”师潇羽向着眼前唯一的那位大夫嗔怪道。祁穆飞收回按在师潇羽腕间的右手,缓缓抬起双眼,郑重地迎眸回道:“一切如常。”
“九叔,杏娘,羽儿无恙,你们不必担心了。”祁穆飞的这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诸人皆如释重负。
不放心的吴希夷用目光向祁穆飞最后确认了一遍,同时也用目光向祁穆飞传达了他的另一重忧虑——小心看不见的伤口。祁穆飞用医者的自信答复了他,虽然吴希夷觉得这样的答复有点自负,但是对方医术实在无可置疑。
吴希夷与祁穆飞交换了一个眼色
,然后转头道:“既然羽儿没事,那咱们都散了吧。穆飞,你今晚就别值夜了,留在这儿,小心照看着。”
“九叔,你受伤了?”师潇羽的问题还没问完,吴希夷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只在门口处甩了一句话“无碍,不必担心。”身上余毒未清,脚下步履维艰,但他却不肯杏娘扶持一步,只把梅花胸针塞到了杏娘的手里。
杏娘代吴希夷将梅花胸针还给了祁穆飞,祁穆飞躬身道了一句“麻烦照顾好九叔。谢谢。”杏娘点了点头,转目望了师潇羽一眼,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让人平静让人暖心的温情。
出得门后,南星和竹茹主动请求当晚守夜,吴希夷允肯,谁让自己受了伤,自顾都不暇,更何况保护他人了。更关键的是,这一夜不能饮酒,实在太难捱。杏娘本想替竹茹当值,但竹茹委婉地谢绝了杏娘的好意。
吴希夷拖着疲惫的身躯,正欲离开,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唉,你俩刚在厨房,有见到谁吗?”
南星首先答道:“回禀九爷,厨房里就只有几个清理善后的伙计,都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我看没有什么可疑。”
“寻常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所以那几个铛头早就休息去了。我们刚去厨房问,顺便问了那个给我们送菜的厨子,可惜他早我们一步出门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竹茹补充道。
吴希夷难掩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刚从厨房过来的时候,遇到那田二了,他不说他是那厨子的徒弟么,他应该知道他师父的去处,不如我去找他来问问?”听着竹茹的回答,南星也明白了吴希夷那一问的真实意思。
吴希夷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时辰不早了,就不要去骚扰人家了。”说话间,右手又习惯性地摸向了身边的酒葫芦,却见杏娘一个阻止的眼神,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手移了开去。
默然片刻,吴希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嘱咐道:“今晚就辛苦你们俩了。南星,竹茹有伤在身,你一会儿帮她看看。最近不太平,你俩多留神。”
月光
幽澹,脉脉不语。吴希夷回头瞥了一眼,眉心紧锁,倏而,又舒展了开来,嘴角一丝略显苦涩的笑意,让杏娘捉摸不透。
与竹茹、南星道别后,杏娘扶着吴希夷踩着月光,一步一步往南星和竹茹的客房的方向走去,二人守夜,便将房间让与了杏娘。
刻下,月光疏淡,虽未如嘉禾郡中的那一缕月色娟秀可爱,但朦朦胧胧之中,别有一番与山中幽人相对之情韵。
“前面有个七星台,我们去坐坐吧。”
“我也正有此意呢。”杏娘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今晚的杏娘,话有点少,吴希夷在心底默默地统计着杏娘说过的话语。
吴希夷和杏娘离去后,竹茹和南星妥置好昆吾割玉刀后,觉得无处可去,就飞上了一处高楼的屋顶,好歹有个坐的地方,虽然冷了些,黑了些,不过南星喜欢,因为这里视线宽广,凭高瞭望,便于观察全局、哨探敌情;竹茹也喜欢,因为这里够黑,背对着月光,可以掩藏自己的表情。
南星对月而坐,竹茹背月而坐。
“竹茹,你的腰没事吧,我刚就一直想问你来着,被那铁鹞子这一击,你的腰还能吃得消?”南星低声问道。
竹茹心头一暖,淡然回道:“没事,眼下保护主子要紧,可不能再让人趁虚而入了。”一丝凉风吹过,二人一齐打了个寒战,寒战过后,二人默契一笑,两背相倚,两心相近,这种亲密无间的相偎相倚,除了挡风取暖,也为了更好的倾心交谈。
“幸亏这回夫人没事,不然祁爷又要难过了。”南星仰头叹道,脸上挂着自责。
竹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问道:“你说,夫人真的没事吗?”
“夫人,福星高照,就算有事,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竹茹听得出来,南星是在安慰她。
“我本来可以抓住他的,却让他从我眼前给跑了。”在林江仙这件事情上,竹茹深觉自己难辞其咎。
“竹茹,别自责了。这不能怪你。就算是我,那种情况下,也未必会杀了他。”南星理解竹茹,就算此刻杀了林江仙,也难以抹去
竹茹的内疚。祁门十二重楼十三楼主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这样低级的失误,就算主人不责罚,他自己都无法宽恕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竹茹倔强的自尊心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安慰。
“我不是安慰你,你仔细想啊,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什么?”
“那我说了,你可别告诉祁爷啊。”
“到底什么啊?”
南星环顾四周,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个人影。这一点,她和竹茹上来后第一时间便已确定。
确定四周无人,南星才小声道:“我们从田二那里得到消息去救祁爷,再回来找夫人,这中间的时间可不短啊。你说这林江仙为何没有动夫人?还有,他为什么要把夫人送回房,他大可掳走夫人去别的地方,不是吗?”感觉竹茹在身边点了点头,南星又继续说道,“还有——夫人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一点,竹茹也很疑惑。
“你觉得林江仙是另有目的?”
南星遥望着七星台,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不可否认,南星的发现很值得深思。所以,两个人对着西风,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之中。然,终是无解。
“看不出,你心还挺细的呢。”
“若是以前的你,未必看不到这些。”
二人相互恭维了一句,然后哑然一笑。
“谢谢你,南星。”满天繁星,却不如一颗南星。
“光嘴上谢我有什么用。”
“那你想要什么?”
“等我们这趟回去了,你每天晚上都来陪我观星赏月,好吗?”
“好!”竹茹爽快地答应了对方。
“星竹之约,一言为定!”南星认真地定下了二人的约定,竹茹笑而不答,南星的诚恳和坚决也不容她反悔。
“哎,你有没有觉得祁爷最近心情好了很多?”
“好像是。”竹茹半是附和地答道。
或许是因为背对背的缘故,两个人的对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只要夫人心情好,祁爷的心情一定好。只要夫人没事,
祁爷也一定会没事的。”
“祁爷会有什么事?”竹茹听着南星的话里有话,正欲开口相问,忽觉南星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唉,你瞧那里——”竹茹顺着南星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远处,幽暗的屋脊轮廓和稀疏的参差树影交错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深邃而静谧的夜晚,完全辨识不出它们原本的面目。朦胧的月光,朦胧的夜,还有两个朦胧的身影,哦不,是一个朦胧的身影。蓦地一声乌啼,寂寞而凄凉,在这个幽寂的黑夜之中,沿着这无边的夜色向远处蔓延而去。
咦,一声啼鸣,那个身影,又变成了一双!暗夜中,两双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泛起一丝微妙而秘密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