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宫钥作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旁观者,看得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清楚。南宫钥觉得以他的理解来说,芒阳当时脸上的痛苦来自于对芜铃背叛的打击,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打击来自于他对芜铃的感情。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份感情是来自于爱还是长久以来的陪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对没有文丽说的看不顺眼,这一点,只有当时盯着芒阳眼也不眨的南宫钥知道,至于芜铃,倒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芒阳,但那个时候她心里痛得要滴血,就连文丽要将她嫁给小了她足足八岁的文涛,她也麻木到无知无觉,什么也没听到。
家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就是是因为她做下的这件事。一个大龄的姑娘,一直都不嫁,家里都默认了她要在城主的殿中当一个老女奴的时候,她却跟一个小了她那么多岁的中原男子偷偷睡在了一起。关键是两个人上的还是城主夫人与城主在寨子中的床,这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芜铃家里的人都恨不得将她扫地出门,可是芒阳说了,让这二人成婚,就算是他为她作了主,眼下再恨芜铃也只能闭着嘴巴忍了。
芜铃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小小的一个院落,她在这里,家里的人就都关着门在屋子里。房里透出一点昏暗的灯光,照在芜铃的脸上,让她的脸半阴半明,再过几日,文涛就会来迎娶她,这个婚她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她是中了文丽的圈套,只是她不明白文丽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对于文丽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南宫钥也想不明白,只是这里面有事情,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大,目的是什么,南宫钥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心中发慌,他自己的心慌连同芜铃的心慌,让他整个人有一种想逃避开的感觉。
七月干杜子花开,扬起一城白色的飞絮,月下城中各处的干杜子在这一月开出了当年的第二季花来,团团花朵紧紧蔟在一起,密密实实,这月下城中,干杜子的白色花絮铺就了一片飘渺如仙境的美景,灿烂阳光之下,一切都似安静美好。
芜铃成亲这天芒阳没有出面,但她这个婚事办得十分不错,来道贺的人不少,芜铃家多多少少找回了些面子,再加上是芜铃的大婚,想着此后她便要离开家住到芒阳为这对新人准备的家中,家里人对她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芜铃想哭,但她咬唇忍住,为了芒阳,她愿意走上这万劫不复的一步,也许这样,文丽就会老实呆在芒阳身边。
那一天,芜铃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夜里,芜铃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新房的窗边,月下城上空那又大又圆的月亮似乎伸手可触,月光之下,漫天飞絮迷了她的眼。
两行清泪从她那双大眼睛中滑落,平日里辫成许多小辫子披在身后的棕色长发被放开了,曲卷的长发被盘在头上,别上了月下城中七月怒放的鲜花,虽然没有中原女子的娇软柔美,却多了一分别样的风情。
芜铃抬起手,那满天的星辰几乎都要落在她的手中。南宫钥看着那条银河,心中也是叹息,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芜铃心头一颤,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过来。”
是文涛的声音。
芜铃没有动,手指紧紧地抠着窗棂。
“过来啊,你不伺候我吗?小心我跟城主夫人说。”
芜铃心中腾起一股怒火,猛地一转身,死死地瞪着文涛。对方见她这个样子倒是愣了愣,想当初芜铃有多彪悍他是切身体会过的,虽说那一次他侥幸打赢了芜铃,可是自己也是拼尽了力还负了伤,如今若要再与芜铃打一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的。
文涛端着一壶酒,走到桌边率先坐下,口气好了许多:“这好歹也是你我新婚,喝一杯?”说着,他给芜铃倒了一杯酒,拿眼瞄了瞄依旧站在窗边的芜铃:“就当是借酒浇愁好了,你我同为奴,有些事情都是生不由己不是。”
芜铃看着文涛:“你碰了我,我想杀你的心都有。”
文涛自己喝了一杯:“何必呢,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装什么呢。”
芜铃咬紧牙没有说话,看着文涛又喝了一杯后几步走过去,绕过文涛一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下城中花开两季的干杜子在三个月之后成熟了,一年中第二次的采收节即将到来,每一株干杜子上都长满了累累硕果。干杜子的果实挤挤挨挨,每剥开每颗果实外那层薄拨的外壳,里面便是满满的果肉,又干又实,一个人吃上一二颗也可抵一顿了。
可就在丰收节即将到来之际,中原又来人侵犯,这一次在月下城四周围还有不少的散兵,被这样东耗一下,西耗一下,芒阳城中的兵力被弄得疲劳不堪。
中原来军还有一支主力越战越勇,芒阳决定去禁地祭上自己的血,获得神力之后亲自出战,只是以前有芜铃随同前往,而这一次他要自己一人前去。
芜铃站在去往禁地的路上,一眼就看见了独身一人走来的芒阳。她太明白芒阳,这几日每一天都会来这条路上守着。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芜铃,芒阳愣了一瞬,之后,芒阳沉了脸,急步走到她面前:“你来干什么?”
芜铃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情绪波涛汹涌,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芒阳了,再一次见到他,她想哭,那些委屈在内心不停地撞击,想要找到突破口。
她的目光从芒阳的五官一一扫过,半晌,她说:“得有人守着您以防万一。”
芒阳皱了皱眉头:“我一个人可以的。”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坚毅。
他的愤怒不知由何而起,一把推开站在面前的芜铃往前走去。
芜铃正要追上去,这时,身后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芜铃看过去,便看见那位害得她如此境地的城主夫人文丽正急匆匆地跑过来。
芒阳眉头纠得更紧,第一次对文丽沉了脸:“你跟来干什么!回去!”
文丽在远处停下,一张白净的小脸跑得红彤彤的,乌黑的长发铺落在身后。这么些年了,文丽那张脸几乎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城主,你前几次战前都会带着芜铃出去,大战回来后我每次都发现你胸口有那么大一个刀痕……”文丽在原地绞着衣袖,眼睛里有水汽腾起:“这一次你一个人……我担心……”
她偏头看着芜铃,好看的眼睛里有着疑惑:“你怎么在这里?我听文涛说你今日要陪他去摘干杜子的啊?”
芒阳的脸色更加难看,大步往前走去,文丽愣了愣,忙快步跟了上去。
芜铃站稳后看着文丽从她身边跑过去,忙也跟了上去。
芒阳猛地转过身来,声音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
两个女人都没有停下脚步,芒阳抬手指着芜铃:“你给我回去!”
文丽看了芜铃一眼,就见着芜铃愣在当场。
她想跟上去,身后却传来一直以来她从未理过的文涛的声音,她还在愣神,文涛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搂住她:“怎么跑来这里了,昨夜你不是说今日等着我吗?”文涛又回头冲文丽和芒阳跪下:“城主,夫人,奴先将我内人送回去吧。”
“……什么?”芜铃慢慢低下头,看着身旁跪着的文涛。芒阳的怒火,文丽的眼神,文涛的动作,这一切同时出现,她还没有从芒阳叫她回去的话中醒过来。
芒阳突然吼道:“滚!”
芜铃一抖,抬起头看着前面的男人,才刚往前跨了一步,就又听见芒阳大声说道:“滚回去!我让你做回平民你那一家人也还是奴,如果再违抗我的话,我会杀了他们。”
她看着芒阳黑沉沉的脸,看着文丽提着长裙向芒阳跑去,心痛与委屈交织袭来,涌起的眼泪让双眼变得模糊,终于,泪水夺眶而出,方才还在前方的两个人现在已经远远离去。
他不再需要她了……他真的厌弃她了?芜铃默不出声地流着眼泪,文涛走到她的身后,嘲笑她道:“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芜铃回头看着文涛,文涛见她有了反应更带劲,靠近她说道:“你也能跟夫人比?真是恶心。”
一记猛拳狠狠打在文涛脸上,两道鼻血从文涛鼻子里流了出来,他反应不及,头上又挨了一脚,跪在地上身子歪了歪,一下偏倒在路边。
芜铃又抬起脚狠狠地踢了晕在地上的文涛几脚,对着他唾了一口又狠狠地踩了两脚转身便走。
城中处处都是长满果实的干杜子,芜铃摘了一个,捧在手里,正想用手剥开来吃,耳中传来惊叫声,她忙将果实揣进怀里,冲着叫喊处跑去,紧接着,眼前出现一道火光,等她跑拢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扑火。
燃起来的是一个装杂草的棚子,这样大热的天,干草起个火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没有人当这是个大事。眼见着将火扑灭,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地方又开始高声呼喊,城中突然起了好几处火,如此几番,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总算是觉出事情不对了。
“快看!城主的住处起火了,从殿里燃起来的!”
人群慌乱嘈杂起来,整个月下城中乱成了一锅粥。芜铃站在人群里,突然想到芒阳,她心头发慌,掉了个头,冲着城中的禁地跑去。
路上撞了几个人她不知道,心里慌得一下紧过一下,觉得此事与文丽一定有关,而芒阳此时有可能已经用刀划破心口,在他变化前的这一个时间空隙,就算是文丽那样的女子也是可以重创他的。
以往,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仪式,就像一个既定的程序,可此时此刻她却发现,那是个要命的事情,她就不该走的,哪怕芒是拿刀子抵着她的脖子她也不该走的。
只希望是她多想了,此时此刻,她第一次希望文丽就是如芒阳所认为的是一个逃亡而来的富家贵女,是一个单纯的,没有吃过苦却又落了难的美丽女人。
那些关于文丽与文涛的事,是文丽一时犯的糊涂,文丽说过芒阳是她的男人,说芜铃觊觎她的男人,那就是说文丽还是喜欢芒阳的吧。
那样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他庇护着整个月下城,她自小跟着他长大,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看不清她都看得清的事情,只能是她错了!一定是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