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了一场小雨,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一道横跨天空的七色彩虹,丝丝凉意随着这场小雨布满天地之间。
春城,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骑着骏马到了城门,下马入城后一路急行穿城而过,直到了一个隐避的大宅门前,叩了三下门环。
大门很快被打开,男子闪身而入,一丝轻响,大门再次紧紧闭合了起来。门前小路不见一人,是个幽深寂静之处。
主院中花木葱郁,宽畅明亮,房屋台阶下一处排水的小沟中积了不少雨水,几朵粉粉嫩嫩的野菊花上还聚着几滴水珠,看起来很是赢弱惹人怜爱。
雨后房檐上不时滴下一颗水滴,倒映着被雨水洗过的湛蓝天空,落在地上又摔碎开,溅落在青石板的台阶上。
那名布衣男子单膝跪在主屋中,细细禀报他探来的消息。
红木的木几上一个青釉花瓶中斜斜插着一枝粉色的芙蓉花,十月花期尽的芙蓉本该已成花泥,但南方湿润,如今还能找到盛开的芙蓉。周朝修长的手指手从芙蓉花瓣上滑过,半晌没有说话。
屋檐上又落下几滴水,恰巧打在积水处,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朝抬起头,墨黑的碎发落了一丝在眉间,声音中有些凌厉的冷:“她果然是被申弘的人救走的。”手拽紧:“没错,我得想办法将申弘杀了。”
他如今难道就这般好欺负,被抢了王位不说,连身边的女人也要拱手让人,王位一时夺不回来,但是他的女人他要先抢回来。
周朝将竹筒密封好递给跪在下首的人:“将密函交给治公子。”
男子双手接过,低头应道:“是!”
布衣男子没有一刻停留,旋即离开,屋里空寂下来,寂静得仿若没有人气。
日光在门槛处打下一道光影,不多时,从门外闪进二人,其中一人道:“王上,少司马已经在邑城起事,只是司马儋掌控着部分军队,此事还有些困难。”
周朝手上一使劲,一片花瓣落在他手指间:“去一趟郑国,当初承诺我的事现在也该付诸行动了,如若不然,他那些事一摆出来,他的位置怕是要不稳了。”
其中一人立即退去,另一个仍跪在地上:“南宫钰带了许多曾国百姓回宫中,不时有尸体抬出来,属下去探查过,都是脑袋崩裂,死相极惨的……如今的曾国民心惶惶,已起内乱。”
周朝眼睛渐渐赤红:“这是寡人的错。”他的手指渐渐收紧:“刺杀不了吗?”
跪着的人顿了顿:“她掌握了一种阴损的法术,会让人陷入幻境中失去抵抗,大部分人都折了。”
“是吗……”周朝松开手,掌心中的那片花瓣已经被揉烂了:“查到怎么回事了吗?”
“只查到曾宫中曾进了二名锡云教的人,其中一人属下见过,正是当初救活钰夫人的秘术师。”
周朝双目几欲滴血:“锡云教……他们在这里头掺合了什么事?查!继续去查!”
回来禀报的人离开后,周朝只觉到一阵虚脱,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只希望他要郑国起事拖住晋国的事能顺利,到时候邑城一乱,他才可以再攻回去。
……
红花坡在斜阳下像一副被染旧的画卷,透出浓浓的萧瑟之感。南宫钥换了一身男装,抬头看向那片废墟。
昨日之日不可回,今日之日须臾期。只盼着那时一切顺遂,岁月静好。
第一夜,黑灯瞎火,冷风凄凄,南宫钥守了一夜,天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才打道回府,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一脸常色的任珑,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南宫钥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萎靡不振,哈欠不断:“你真不清楚具体时间?”
任珑看着她,低了低头:“收到的消息说具体时间就是这几日。”
南宫钥不想为难她,说道:“那行,你回吧,我们今天酉时末还在这里等。”
如此三日,南宫钥却是好耐性,只是没有料想到这一日出门,吱儿居然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冲她躬身:“知了姑娘,文爷说让跟着你。”
南宫钥教导他道:“你家主来了,你自然应该多在家主面前露脸,你跟着我没前途的。”又小声道:“你家文爷脾气怪,你小心哪次事没做好他打你一顿。”
吱儿认真说道:“家主看不上我的,我笨,文爷看得上,他听我跟您去过红花坡,便让我给您跑腿。”
南宫钥也认真地说道:“那行,你便给我跑一趟,去城里头买两坛酒,待会放到灶房里,我明日要用。”
“啊?”吱儿抬头:“不,我要跟您去红花坡。”
“我不去红花坡。”南宫钥极度认真:“我今晚早点睡,虞?良语说明日叫我一起吃顿饭,我想着出门买两坛酒做礼,既然你现在为我跑腿,那就去吧。”
吱儿不信:“文爷说你前两日都去了红花坡。”
“他躺在床上晓得什么。”南宫钥沉下脸来:“快去啊,剩下的再带点果子回来,还有剩就算是你的赏钱。”说完摸出个银粒子放在吱儿手上,转身往回走去。
背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南宫钥笑了笑,等那脚步声听不见了也往院子外走去。
任珑很守时,早就等在了红花坡外,她站在暗处,直到南宫钥出现她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南宫钥明白他们这些暗卫的警惕性,即便任珑不是第一线的暗卫,但这种特别训练出来的人,那些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面。
南宫钥对她招招手:“来,咱们还是到轩宇外蹲着,蹲隐蔽点。”
两个人灵巧地爬坡钻林,在两人蹲点的地方坐下,南宫钥从随身提着的包袱中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任珑:“怕你没吃饭。”
任珑愣了一下,接过来,也不客气,打开便吃了起来,她确实没有吃饭。
南宫钥很喜欢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简单舒服。她伸手往前头多拢了些树枝,垒得高高的,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只油淋淋的鸡腿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留个精华给我啊,你自己吃,我吃过了。”南宫钥轻轻推了推,看任珑又拿回去吃了起来,笑着问道:“好不好吃?”
并没有人这样问过她,任珑有些不知道这样的聊天要如何继续下去,下意识地回答:“好吃。”
“那如果今天也没等到,我明天再给你带,我跟你说,要不是虞?良语来了,没有这么多好吃的,虞?忠文可穷了。”说着撑着脸,看任珑将鸡腿吃完才又说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做了暗卫呢,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问,试问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呢。
任珑倒是不扭捏,简单回答道:“我是个孤儿。”
南宫钥语塞,任珑倒像没事人一样:“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也没有痛恨之说,没有便没有吧,我还是长大了,还习得了一身本领,能跟着公子是件幸事。”
这话说得对,执着于过往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任珑是幸运的。但她却不一样,她有记忆,且太深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秋日里也有不少蚊虫,因着此处还长了不少树与杂草,蚊虫不时侵袭。虽然用了任珑给她的药水,但南宫钥仍不堪其扰,不时用手挥着,再看一看任珑,大将风范,纹丝不动。
心里正念叨着这一夜要早些回去,便听到任珑的声音:“主人来了。”
南宫钥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她急切地往前看去,四周太黑,她看不分明,仔细辨别了许久,才听到轩宇的大门似乎发出一声轻响。
任珑极其小声:“他进去了。”
南宫钥看不见人,方才门响那么一声,应该是进去了。
申弘进了静宇轩不久,便有一人过来,南宫钥听着坡地上不时发出的声响,暗暗盘算着此人走到了何处,直到大门再发出了一声轻响,南宫钥知道那人进去了。
屋里响起声音,极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基本能听得分明,是申弘的声音:“白咸尹”
另一个声音响起:“公子,还是如以往一样叫我子承便可。”
南宫钥想了想,楚国的咸尹好像是姓白。
申弘说道:“吴国那边说了,让我把人送过去,这边的事你再闹一闹,最好是闹大一点,让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来杀我,那个时候我才好行动。”
“你最好现在就走,吾听闻公子治已经开始行动了,其实明枪易挡暗剑难防,虽说宫中有我们的人,但是也有他们的势力,我总担心万一。”
“我现在走就是因罪逃脱,虽说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可当时见着的人太多,这便是这件事不好处理的地方。”
“那便等这场仗打起来再说,司马那里我再下点功夫,只要他敷衍一点,到时候事情就很好掌控了。”
“我会让人把从申明手中偷回来的罪证交给他,你再把楚国现在的情况与他好好分析分析,他是中立的人,承了这份情,即便不会帮我也不会阻止我。”
“司马孙子的那件事?他孙子并没有奸淫良家女子,倒是那公子治,想要从司马身边的人下手,反到送了我们一个好处。”
“确实,那与吴国里应外合,演一场好戏吧。”
“公子不怕吴国到时候假戏真做?”
“他不敢,若是他假戏真做,我也会假戏真做,只唯一一点,我怕她不愿意,这件事到底是用了欺哄的手段,她若是知道要被送去给吴君,估计会逃。”
“是啊,公子才貌无双,她自是欢喜不已,可若是知道这只是你将她拢在身边的手段,恐怕任谁都受不了。”
“子承你这张嘴真的该打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处理,你将东西交给鞍司马,明日还在这里来汇合。”
然后是一人离开的声响,又是一声轻响,南宫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任珑靠了靠她才压抑着说出话来:“带我去拦下他,快些。”
语音落下,任珑便带着她冲了出去,在离楚宫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追上了申弘。还不及出声,申弘腰间的佩剑瞬时出鞘,南宫钥的脖子上顷刻出现了一把冷冰冰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