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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饮恨宫魂断 (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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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皇帝身体好了一些,也淡忘了些那个怪梦,安年公主再请建祠,便得了皇上的恩旨,命钦天监定吉日并选风水之地。那赵士普便定渭河边拐子沟,正好那里有两株百年梅树,称只要移这两株大梅树便可建生祠,结果掘至根须时,果见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众人皆骇,安年公主也吓着了。

非白专门去看了看那两株大树,上奏皇帝说,那梅树底下乃是两个相通的兔子窝,可能这个兔子家族也有百年之久了,所以移树时不知不觉动了窝,伤了人家。非白比较委婉地提到,只要把老树移回便可,再选他址另建祠堂,皇帝罚了赵士普一年薪捧,过了几天赵士普又点了个地方,是一片桦树林,结果一动土却又撅起一株血根,然后安年公主便病倒了,高烧不断,浑身起泡,朝臣们便纷纷议论,想是安年公主冒犯了孝贤皇后,孝贤皇后不乐孝恭皇后先开祠堂。

不久,宫中便传来消息,都察御史钱宜进秘密进言,晋王不乐生母孝贤皇后未开祠堂,而孝恭皇后却有祠,便故意借陛下之梦,嫁祸东贤王并安年公主,证据便是那钦天监赵士普乃晋王门下十八学士之一,晋王当日便能查到树下有兔子窝,而且那两株老树是梅树,正应了先皇后的名讳。

大理寺卿朱迎九也将收集到的证据呈报皇帝,晋王妃久居南缰,擅使巫蛊之术,据说奴婢经常看到晋王妃和大理侍婢一起在樱花林焚烧木人,巫蛊妖咒安年公主,皇帝将信将疑地沉默了几日,当时只是赐死了那个钦天监,然后一切如常,并未掀开风浪。

三月初六,非白献上与工部及门客辛苦所绘的黄河治理蓝图,欲奏请皇帝批复,皇帝却以国库空虚、无以为继之名搁置了下来。非白请立暂拨头款,只以破土奠基之费,工部侍郎裴溪沛也在朝堂上力保此乃百年民生大计,皇帝也毫不留情地驳了回来,反而特赐无颜大师为清水寺住持,为国修行祈福。

众人心知肚明,皇帝还是信了进言,欲抑晋王锋芒。

下朝之后,平日里再淡定的非白也有些不乐,只是嘱咐手下门客及暗人勿有任何过激之举,只等过了这阵再说。以皇帝的智慧,应该能够明白来龙去脉,此时强辩,只会更加深皇帝的误会。

我记得我前世看过一份科学报告,说是人年纪一大,对于谎言的判断能力有所下降,控制感情的那根神经也渐渐失灵,所以老人通常容易受骗,好像皇帝正在慢慢验证这一理论,他更宠幸西蜀的宣夫人。

四月初十将近,适逢天下太平后,太祖过的第一个千秋节,宫中一扫沉郁气氛,锦皇贵妃主持大宴饮,以庆颂皇帝功德,各亲王贵戚争相进献贵重之物,官员的贺表多如雪片,什么“天下之乱,非有汤、武、尧、舜之才,不能定也”,什么“宏德千古,江山万代”等等,那些谄媚之言几淹圣听。

四月初十正日,天气微有暑意,皇帝是怕热的人,便召亲王近臣在流雨殿内举行千秋宴,未进流雨殿,便听一片哗哗的水声。那殿基之下四面的驭水龙首,狰狞地张大了龙嘴,疾雨飞泻而下,流入四围的护殿金丝河,蔚为壮观。红墙琉瓦的宫殿尽掩在迷蒙的水雾中,如仙境一般。

众人献上寿礼后,恭祝皇帝大寿。我与非白所献乃是在宜宾治水巧得的三尺高紫檀根雕大寿星像,东贤王献如来释迦金像,安年公主及南嘉郡王进献夫妇二人亲绘的万寿图。

皇帝的心情看来已平复,那西蜀的宣贵人特献上楚腰舞,却见她今日里精心打扮过,粉面如雪,樱唇似火,面上还贴了金靥,墨玉般的高髻如云,仅插着一支极长极粗的累丝嵌宝驭龙钗,难得笑靥如花,楚腰如柳,婀娜起舞,长袖如瀑,领着一堆蜀地舞女,渐舞到圣上面前。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我原来一直觉得这个宣贵人有点面熟,如今却见那宣贵人一双青葱玉指伸出水袖,轻托金杯,款款柔笑着向圣上敬酒,那手势也很熟啊。

因为晋王正坐在左下首,我便离得很近,而且我也算好色之人,惊叹这高超的舞技时,却见这宣贵人的手非常细长,右手的食指更是修长,好像是练剑之人。我猛然想起一人,当年我同段月容被俘到锦官城时,窦英华身边有一会武的宠姬兼保镖,名叫宣姜,再看那眉眼,背着皇帝时竟然有丝冰冷。

等到眼尖的非白霍然站起,大喊刺客,为时已晚,那宣夫人已从乌鬓上抽出那支金光闪闪的驭龙簪,飞向皇帝的方向,那驭龙簪快到皇帝近前,又化作数十支利针,四散飞射。锦绣离得稍远,一下子踢翻皇帝面前的案几;沈昌宗和史庆陪拉下皇帝,旁边正坐着不会武的皇后,胸前立中了一针,昏死过去。圣上的肩膀中了一针,那针头有毒,等锦绣用力扑开宣姜,皇帝和皇后皆已经昏了过去。

宣夫人同舞的几个宫女亦抽出袖中利箭,刺向皇帝周围的宫人,其中两人奋力击向我和非白。

因圣上有令,进宫不能带兵刃,众臣子只待在流雨殿三进阶,我们待在二进阶,这时三进阶外面的带刀兵士还没有得到消息,宫中最前一排多为姣美柔弱的低阶宫妃,十之j□j被射死。而那宣姜只着紧身舞衣,武功又十分了得,手持利刃,劈杀了几个太监,锦绣与她搏斗之中,不但没有武器,偏偏身着吉服,挂满金饰玉钩,行动不便,反倒被宣夫人轻易地绊倒在地数次,砍伤了很多。

青媚扑过来,挡开了宣夫人刺向锦绣的利刃,非白和奉定也扑过去阻挡宣姜,正巧有个舞女从背后偷袭非白,我心中一急,拔下段月容送我的玉燕钗,甩向那个舞姬,正中其中一个背心,倒在地上。另一个便向我杀来,非白救护不得,眼看我必死无疑,非白惊呼我的名字,我只能举着一个银筷,眼睁睁地看着那舞姬举着袖箭向我刺来,早有一人飞身过来,举起一案几砸中那个舞姬的后脑,救了我一命。我抬起溅满鲜血的脸一看,一愣,不想是满脸带血的宋明磊。

青媚从其中一个死去的舞姬手上取了兵刃,奋力拼杀,转眼攻向宣夫人,挡住了她杀向锦绣,使锦绣得以面如土色地同史庆陪护着昏迷的皇帝走向内殿。那宣姜施轻功追过来,好在围困的兵士这时闻讯而来,利箭射出,众舞姬一个一个如刺猬一般倒在地上。

最后,十几个武士将她围起来,那宣姜身中数箭,却依然猛冲前,厉声疾呼道:“老贼受死,杀我周皇,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宋明磊冷着一张满是鲜血的脸,用刀剑将她砍成数段时,她的手才停了下来,而内殿的圣上已经满面黑紫地昏过去了。

圣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宣旨将所有行刺者行戮尸之刑,史称“流雨殿惨案”。

这是后世很多史学家所无法理解的地方,纵观大塬朝的二百年的历史上,原氏的男人们拥有最高贵的皇族血统,少见的天人之颜,最强健的体魄,最清醒的政治头脑,最无与伦比的文韬武略,他们可以用尽任何不朽的文治武功,耍透卑鄙的阴谋诡计,打败任何一个强大的敌人,去攻克任何一座坚无不摧的城池,去问鼎天下。他们可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动心忍性,却始终不能抵挡心爱女人的一个妩媚秋波,一次浅嗔薄颦,转而引出一连串的杀身之祸来。

灭原氏者,妇人也,考究的史学家们这样感叹着。

原氏出情种,后世风流的举子们曾经在桃花宴上这样戏笑着。

原氏夺取天下,女人征服原氏,闺阁老嬷嬷们在仕女们出阁前,这样附耳轻轻地教导着,少女们红着脸轻点螓首。

非白告诉我,皇帝第一次见到宣姜时那精心安排的场景,正是他第一次向孝贤皇后示情的地方,而宣姜可以在言行举止上模仿孝贤皇后惟妙惟肖,可见必有十分了解皇帝和孝贤皇后的过往之人给宣姜传递信息。我们心中暗惊,是什么人这样歹毒,胆敢利用孝贤皇后来杀皇帝。

事情没有完结,皇帝对于所俘的各朝旧宫人不再仁慈,令内卫用尽酷刑,盘查了所有旧周朝或是西蜀过来的宫人,近千人受到了牵连,连坐受死者有五百多人,约一千多人被赶出宫去,永不录用。

再一次因为孝贤皇后受到伤害的皇帝,似是伤透了心,脾气日渐暴躁,整日疑神疑鬼。

于是,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长年跟随他的史庆陪,只因他是最熟知孝贤皇后逸事,成了受怀疑的第一人选。

一日,史庆陪在晚上侍候圣上用膳时,脸上的粉掉了一点到御桌上,太祖便大发雷霆,疑心他用了有毒的粉妆,故意掉到他用的晚膳里,毒害于他。

一夜之间,几十年来集荣宠于一身的史庆陪,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切,被贬到浣衣局,冯伟丛失去了依靠,到处受人欺凌几欲死。几天后等查清了事实,乃是窦周旧臣保吉,为窦英华报仇,假意降塬,又勾结宣姜,里应外合,魅惑皇帝,又以重金从内宫老宫女郑氏口中套出孝贤皇后种种。

皇帝念及过往,想召回史庆陪时,他已经凄凉地累死在浣衣台,只被人草草用破席裹了拖到乱葬岗,根本找不到尸首了,皇帝只好带着对史庆陪的愧疚,将冯伟丛复了位,且擢升至内侍监掌案,顶了史庆陪的缺。

郑氏当日便上吊自尽了,保吉还没有逃出长安百里,便被捉拿归案,受尽酷刑,却不肯招出余党,乘暗人不留神,咬舌自尽了。

史庆陪的例子,让所有的官员噤若寒蝉,皆争报祥瑞,以免无妄之灾。可是即便如此,太祖依然神经紧张,很多功高盖主的元谋勋效成了被打击的对象,不久,都察御史钱宜进检举“在朝公侯,纵恣不法,将来恐尾大不掉,应妥为处置”,暗指几日前二品锐武将军徐峥纳一青楼贱妓,却以一品夫人之隆仪行六礼,轰动街坊,且过亲王府及郡王府邸而不下马,僭规逾制。皇帝以为徐峥桀骜不驯,竟暗中命黑梅内卫赐死,举族抄家流放,并罢免了为其迎亲开道的卢伦,所有参加婚仪的武人皆降一品,有不服者皆同徐峥,这就是大塬朝的开国著名冤案“花嫁案”。

因此涉及孝贤皇后,皇帝暗疑晋王这边“窥视太子之位,欲图不轨”,非白的所有部将成了主要的怀疑对象,元德军各大员人人自危,于飞燕、姚雪狼、程东子,还有君氏都被严密监视起来,非白百口莫辩。

大塬朝在白色恐怖中迎来了元昌三年的寒露,举国露气寒冷,人心自危。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冷气袭来,旧伤缠绵,我便不大去得富君街看账,躲在赏心阁暖阁里,林毕延五日里有三日进苑子来看我。

皇帝的脾气愈大,朝臣动辄得咎,这一日又因蜀地窦氏余孽占山为王,劫持官银,震怒非常,旧伤复发,竟昏厥在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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