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女素手的流连下,那人明显的颤栗了一下,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手掌一把扣住那只莹白的小手,掌控一般的姿态握在手中,鸦青色的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散发着生冷邪佞的气息。
脑袋已然混沌的令月浑然不觉危险,只继续说着话。
“是不是阳春院的桃树结了果子?可惜我现在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了,待我痊愈了,我一定跟你去,怎么样?”
令月絮絮叨叨的,也觉察不到夜色中那人愈发阴沉的面色,反而执拗的继续着。
“你又单枪匹马的回来,也不和军队一道,上次不是叫你不要这般吗?若是遭遇了劫匪什么的也没个人搭救,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你真是病的不轻!”
“裴延秀”声音突然变得很锐利,像是淬了冰一般,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是啊……我病的不轻,若是你回来再晚一些,或许就见不到我了。”
“不可能。”那人斩钉截铁道。
“嗯?”
令月下意识哼了一声,似在询问,又或许只是不舒服的叹了一声,眼皮又开始发沉了。
“你不会死的……”
最后一刻,那人幽幽道了一句话,虽然令月看不见他但仍然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牢牢的黏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脸上……
明明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帐,但那人的声音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虚无缥缈一般让她听不明确……
昏睡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涌进了一股热流,很温暖,就像小时候和五姐一起泡的温泉那般,暖流一阵一阵的熨贴着心口,她成日阻塞的头脑仿佛都轻快了许多,全身轻飘飘的,如同卧在云端之上,一夜好梦……
五月初一的清晨,含凉殿喧闹不已,枝头的鸟雀都惊的到处乱飞,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临近些,还可以还可以听到几位年轻医官高昂激越的兴奋话语……
“太好了!太好了,看来我们苦心钻研的方子算是成功了,长宁公主现已脱离险境,我等终于可以向圣人复命了!”
“是啊,是啊!这段时间老夫我可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公主有个什么不测,咱可就不好过喽,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走走走,我们几个先去向圣人复命去,你几个小子在这再看顾公主片刻!”
“齐公就快些去吧,这里我等看顾着,城外万千将士百姓还等着呢!”
“对对对,告辞……”
殿外,一群苦尽甘来的医官畅快的说着话,有的甚至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在原地走来走去,说笑声一片。
寝殿内,令月悠悠转醒,歪了歪脑袋,便看见杜若和木槿两个丫头在榻边红肿着眼睛,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来声音,似是像往常千千万万个早晨一样,面带着笑意……
“朝食备好了吗?我今儿想吃些甜的,有没有糯米糕和奶酪樱桃,我好饿……”
许是大病初愈,少女鼻音颇为浓重,声音也是有些无力,显得有些软软的虚弱感,让旁人听了都会怜惜万分,何况是陪伴其长大的婢女。
“哎哎哎,殿下稍等,什么都有,待婢子去厨房说一声便好,千万别再睡过去了!”
木槿一边说着话一边跑出了殿外,堪堪将脸擦了擦,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则是小心的扶着令月坐起来,斜斜的靠着软枕,面色带着些许少见的柔弱。
“来,殿下快喝了这药,刚熬好的,婢子放了一会,现在已经不烫了,正好。”
扶起令月后,杜若连忙端起了案上的荷叶白瓷玉碗,搅了搅那褐色的药汁,凑到令月嘴边,想一勺一勺喂给她。
令月无奈的笑了笑,将勺子挡下,伸手将瓷碗接了过来,一口九就将药汁灌了下去,全程一气呵成,但放下碗时那张被苦的发皱的俏脸便露了出来……
“好苦的药,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配的,真是折煞了我!”
吐了吐舌尖,令月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继续皱着眉头。
杜若在一旁看了发笑,原以为殿下长了志气,可以面不改色的吃苦药了,她还好生敬佩了一番,没成想放下药碗还是老样子,不过没事,她早有准备。
“就知道殿下受不了这个,来一颗蜜饯,这样就不苦了,呐……”
一颗酸甜的蜜饯被杜若塞入口中,立即驱散了那药汁的苦涩,满口都是蜜饯的甜香,令月顿时缓了过来。
“对了,昨晚是谁守的夜?”
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问了杜若一句。
“昨晚?正是婢子守的,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那昨日……可有外人进殿?”
虽然自己也不想信,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想知道昨晚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
“殿下怕是睡糊涂了,白日里或许有医官给殿下诊脉,但晚上怎么会有外人呢?况且婢子一直守着,一个鬼影子也没见到呢?”
许是看自家公主脱离了险境,杜若神态轻松了很多,也有了心情调笑,回嘴怼了一句。
“哦……那或许是做了个梦吧。”
令月有些讪讪的,随口应了句,面上有些恍惚。
“梦?殿下做了什么梦?可是梦见了谁?让婢子来猜一猜,定是裴小郎君吧!”
杜若来了兴致,咯咯的笑了起来,语气贼兮兮的问了一句。
“有甚好笑的!我问你,他那边还好吗?战事如何了?”
少女脸上绯红一片,有些羞恼的模样,尽是小女儿羞态。
“本来局势是什么有些不好的,但因着开了春,天气暖了许多,这对我朝将士作战很是有利,加之听说小将军不知用什么办法策反了土谷浑的小王子,土谷浑已然倒戈唐军,与唐军联手偷袭了吐蕃,吐蕃措手不及,损伤惨重,听说都撤回了吐蕃边境……”
“果真?”
令月精神大振,似是全身的病都好了个通透,面上喜色再清晰不过。
“自然,现在太医署又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等将士们好了便可派去支援,殿下,裴小将归来之日不远矣!”
“真好……”
令月觉得她仿佛全身都涌过了一阵热流,让她眼眶生了些泪意,她仰头,拼命将那热意止住,却不想它们来的更加汹涌,不出数息便湿了面容……
“呀!殿下好好的怎么哭了,早知道就不让杜若这丫头守着了,看都把殿下惹的伤心了,该打该打!”
这时木槿从小厨房回来了,端着令月最爱吃的糯米糕和奶酪樱桃,那吃食盛放在玉白和天青的碗碟中,品相诱人之极,立即将令月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也忘了眼泪还未擦干……
太久没有尝到这些个点心,令月吃的畅快,简直是一口一个糕点便下了肚,胃口好的不得了,叫一旁的杜若看了都馋了起来。
“来,杜若也吃点,瞧你馋的……”
“谢谢殿下那杜若就不客气啦!”
杜若瞬间焕发了神采,也不扭捏,拿了一个便往嘴里送,但很不幸的被呛了一下,咳的又急又烈,模样十分滑稽,将一旁的木槿都看笑了。
“不是我说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吃都不是块料,竟然能被糯米糕呛着,怪哉怪哉……”
“我不是……咳咳咳,这糯米糕存心跟我过不去,还黏嗓子,我不要吃了!”
小丫头带着些意气的话语这下也是逗笑了令月,霎那间,寝殿内欢笑一片,再不复往日那般的清冷静谧,而是暖阳斜照,春光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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