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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十一年(1606)二月十三日的夜晚。
在秋月城内,明石全登久久无法入眠。
按照两个月之前送过来的信,现在估计差不多就会有人来联络他了。全登从二月初就开始了期盼与等待,而现在时间已至二月的中旬,但是还是没有人前来联络他。对此全登感到有些着急。
“父亲大人,您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这位现在站在全登面前,对他这个固执的父亲面露无奈之色的年轻男人,是全登的次男久兵卫景行。
景行出生于天正十四年(1586),今年二十一岁。他的母亲是宇喜多直家的女儿。虽然景行是次男,但因为其他几位兄弟都早逝,所以他现在就变成了全登的独子。虽然现在在我们的眼中看来,他还只是个年轻人,但他早已经在几年前成家,现在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父亲了。
“是久兵卫啊。我现在还睡不着啊。”
全登看到走进来的是儿子景行,于是便放松了警惕,揉了揉眼睛后这么回答道。
“什么睡不着啊,父亲大人您现在不都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么?”
景行叉着腰,在父亲面前坐下,
“就算您再期盼秀家大人的事情有所进展,那也得好好休息啊。”
全登两个月前在接到有关主君秀家的那封信之后,只将此事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教友兼秋月城城代的黑田直之,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景行。
由于直之是全登的教友兼最亲密的朋友,所以性格和蔼温厚的他答应了全登,不会将此事外露。并且因为黑田家内部争执等等的一系列原因,使直之下定决心,决定对此事抱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向侄子长政报告此事。
全登的儿子景行在得知此事后也跟父亲一样非常的惊讶。他也在关原合战时随同父亲全登与主君秀家一同参战,那时他年仅十五岁。在两年前的“宇喜多秀家被杀事件”之后,他也以为主君秀家已经去世了,可没想到现在却来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
得知了此事后,与父亲一样忠于秀家的景行对此也十分的欣喜,也一直在等待着后续的消息。但是,看着父亲全登因为此事越来越焦急,从而每天晚上都在熬着夜等待消息,景行只得特地来劝导父亲注意身体。
“……父亲大人您也真是的!若是秀家大人真的来了,而您却因为日思夜想而病倒,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我知道了。就再等一会,再等一会,我就去睡觉了。”
全登听着儿子的劝导,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一直手握着胸前所挂着的小十字架,口中默念着什么,说还是希望再等一会。
“是,是。”
景行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父亲的身边,蹲坐了下来。
“我陪您等吧。您先闭眼休息一会。”
“谢谢啊,久兵卫。说起来,小三郎那孩子已经睡下了吗?”
“小三郎早就已经睡下了。小孩子白天玩累了,所以晚上就早早睡下了。”
小三郎是景行的年仅四岁的长子,也就是全登的嫡孙。小三郎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全登为了纪念自己那早早去世的嫡长子小三郎,所以才给嫡孙取了这个与叔父相同的名字。
父子俩就一直坐在房间外的木走廊上,看着庭院内的花花草草与假山,沐浴在二月冬日的清冷空气之中与皎洁月光之下,继续坐待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不知是什么时候,全登与景行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出现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使得年轻的景行慌张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胁差。
全登止住了有些慌张的景行,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提防着,一边在黑夜中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了一会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他在仔细观察过之后,那个男人身材也非常高大健壮,但并不是两个月前那个送信给他的那个男人。
“……请问,大人是明石扫部头大人吗?”
男人没有等待全登发问,而是用着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主动开口了。
“……是!正是在下!”
压低声音,全登拼命地想要抑制住自己的狂喜,但是从他现在的手紧紧地拽着衣服的样子看来,很明显这种情绪已经显露无疑了。
“……旁边那位是?”
男人似乎有些不放心,看了看一旁的景行。
“这是我的犬子久兵卫景行,过去与我一样共同侍奉于宇喜多家。”
察觉到了男人的警惕,全登赶忙上前解释。
“……原来如此。”
男人点了点头,朝着两人说道:
“……现在,大人已经在城下町中的某个地方等待着你们了,请马上随同我出城。”
全登不知道男人口中的那个“大人”是谁,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马上起身准备跟随男人离开这里,去往城下町。
“……父亲大人!请让我也一同前去!”
有些担心父亲的景行也马上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
……
秋月城的城下町。
因为秋月城本身的规模并不大,所以城下町的范围与规模也并没有像是大坂城与江户城的城下町那样一般庞大。
跟随着那位声音沙哑的男人在深夜偷偷溜出了城的明石全登与景行父子,现在正走在城下町那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
虽然现在是深夜,许多民家都已经熄灭油灯入睡了,但是有几家酒馆与旅店现在还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男人带着全登父子来到的地方,就是这几家酒馆与旅店混杂着的一条街。那里与旁边几条安静的街道不同,现在还是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在围着喝酒或聚赌。
“……这边走。”
男人带着全登父子俩来到了一间旅店的后门,静静地推门进入,踩着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并扬起了许多尘土的陈旧楼梯,走上了二楼。
站在二楼的某个木门前,全登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慢慢地推开了门。
“……秀家大人。”
全登在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人之后,喃喃的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全登觉得眼角有些热,里面还流出了些东西。
真是奇怪啊,今天明明还是个大冷天。
全登颤颤巍巍地慢步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跪下了大声痛哭。
“……秀家大人!您居然还活着……已经……已经五年了……全登我,真是万分感动……难以表述啊……”
他跪扑在正坐着的秀家面前,哽咽着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全登,我也没想到还能与你再见面。”
秀家的内心也怀着与全登相同的激动与感动。只是他没有像全登这样毫无顾忌地表现与发泄出来,只是微笑着,五官微微颤抖,将跪伏在地的全登扶了起来。
全登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想要将泪水擦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坐在秀家身后,一脸微笑的少年。
少年年纪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年幼。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给全登一种冷静而又沉稳的成熟感。而且,在气质上,全登感觉有些像过去见过的某位大人。
他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