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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而不是情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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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骤然出现在红光中的医修,息揽舟震惊得几乎做不出任何应有的反应:这人的修为到底可怖到了何等境地?

接连两天连破青霜山的七十二道天堑、阵法不说,又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闯过广宁子尊者设下的结界和他布下的灵璧,直接炸开坟冢。

而他守在这里,竟然直到对方现身都没能察觉毫分!

未等息揽舟捻起剑诀,那医修却突然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颓然跪倒在坟前,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也一瞬间灰败了下去。

他将双手深深地抓入坟前的泥土当中,哽声道:“师傅他……他……果然……”

息揽舟不知这强大的医修到底在坟冢里头看见了什么,连忙抢步上去,却在那一人宽的坑洞中,看见了静静躺着的半截青色断剑并一把裂琴。埋藏在地下这么成千上百年,如今重见天日,上头只有方才洒落的细碎泥土,却不见它们锈蚀腐朽。

除却这一琴一剑,坟冢当中再无旁的东西,既无金银玉器,也没有修真秘籍,更没有棺椁和尸骸——这便是他师傅要他用性命立誓去守护的东西?

然而在断琴残剑现世的同时,青霜峰顶立刻被黑雾缭绕,一团团狂云席卷着阵阵雷声速度飞快地朝着坟冢上空汇聚,少顷,便有闪电怒砸下来——

卷着烈火的电光正正劈在了那医修身侧不过寸许的地方,瞬间将地上的青草烧成了灰,更炸出一个小坑,飞溅起来的沙石并火星几乎要撕碎那医修的白色长袍。

“天降雷劫……”息揽舟倒抽一口凉气,这坟冢里头的残剑断琴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医修却仰头、赤目指天狂笑,“果然!果然如此——师傅他果然……为了青霜这老贼,不惜逆天行事、赔上自己的所有!”

“轰、轰、轰——”又是三道激烈的闪电砸下来,每一道都有毁天灭地之势,逼得息揽舟不得不后退、运起周身灵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位白衣的医修却不躲不避地静静伫立在狂风激雷的中心,他的发带被狂风吹走,一头青丝在在风中散开来,面色雪白、唇上却点上了一抹红,竟妖异得仿佛魔尊出世!

这时,发现变端的青霜山中众人纷纷赶到。广宁子一见那坟冢的惨况,脸色当即变了,他身后的四御尊者、凌月尊者也纷纷亮了武器对着那医修。

“子泪,尊师的事,昨日本尊已同你解释过了,今日你为何……为何还要强行突破我山中禁地,毁我师父、青霜山祖师的坟冢?”

广宁子怒极、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偏偏那唤名“子泪”的医修仍不知好歹,竟然冷笑一声,道:“破你山中禁地、毁你祖师坟冢?呵——广宁子,我后悔当初没有在见到青霜那个老贼的时候就杀了他,今日更恨不得将你青霜山满门屠杀殆尽为我师父报仇!”

“好大的口气!”紫薇道君怒不可遏,拔剑而上,“今日合我众人之力,定要将你这狂徒斩杀于此!”

“哼——求之不得!但只怕你没这个本事!”子泪双眼一眯杀意大现,他也不取任何灵器,只将腰间的白玉笛子握在手心把玩一圈之后,便稳稳接住吹响。

笛鸣起,却灌注上了十成的灵力。此刻在山顶的众位修士当中便只有息揽舟道行最低,他只听了一声便觉得犹如魔音灌耳、头痛异常。

笛音被灵力催动,自然是青霜山上下都听得,山中不少道行尚浅的弟子恐怕都要此生成聋了……息揽舟摇摇头:对方虽为医修,却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你——”承天道君惊讶地张开屏障抵挡,“你竟用灵力吹奏玉笛?!”

众人面面相觑:古来虽有以灵力融合音律退敌的法子,但这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灵力持久地耗费下去,修为倒退、总归是两败俱伤。

“只等这小子力竭,我们便可一举擒下他!”勾陈道君低语,率先出掌帮助承天道君抵挡,只做回护而不攻敌。

见他们如此,子泪也不惊慌,他只勾起嘴角邪魅一笑,笛声一变,竟然从尖哨变成了一曲婉转悠扬的笛音,细细听来似乎还是一首春日欢宴上的艳曲!

众人摸不清他的套路,只得小心防备着,不料此曲绵长,越往后灵力却反常地越盛,几乎合四御道君的力量都抵挡不住。

“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妖术?!”

“噗——”地一声,承天道君率先支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一口血吐出来之后,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竟渐渐显出垂暮之相!

修道之人以灵力道法保养,四御道君早已是飞升后期,如今出现这般情状,只怕修为已经倒退,回到了飞升之前!

见他们如此,子泪唇边挂起了一抹不屑的笑,笛声一转变成一支阵前曲,曲调激昂、肃杀得紧。“呯——”地一声,四御道君纷纷飞跌出去,各个面色惨白、神色狼狈地瞪着子泪:

“你——!!”

“呵……我?”子泪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那杆玉笛,只淡淡一笑反问道,“如今你们说——我有没有本事,灭你青霜山为我师父陪葬?”

“……”

“不回答?那我可当你们是默许了……”子泪轻笑一声,忽然转头一挥手将坟冢中的那残剑断琴收入他的纳戒当中,也不看广宁子难看的脸色,“早在三百年前,在我收到我师父那封信的时候——我就该这么做了……”

息揽舟心中着急,奈何对方威压太重,他怎么也爬不起身来去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医修手持白玉笛,一步一步地朝着他的恩师走过去。

眼瞧着子泪抬手运足灵力,息揽舟再也忍熬不住,瞪大了眼睛暴喝一声:“住手——!”

危急时刻,他体内所有的灵力被激发出来,也不管是不是以卵击石,息揽舟还是握稳了君兮剑,当即用上了玉石俱焚的十重灵咒。

然而,子泪只是眯了眯眼睛,不耐烦地一挥衣袖就将息揽舟整个人都给震飞出去:“小美人,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但你要是再敢过来坏我的事,就休要怪本尊辣手摧花、先杀了你!”

“阁下……”息揽舟被打飞撞在古木上,他捂着胸口说了半句就忍不得呕血,半晌才喘息着继续道,“阁下……能为尊师做到如此境地,广宁子尊者……也是我的师傅,师傅有难,做徒弟的……当然不能苟且偷生……”

“揽舟你……”

听见息揽舟此言,子泪愣了一愣,冰冷充满杀意的双眸有一瞬间的迷茫,然而就是在这一停顿间,便有人遥遥传音而来:

“好狂妄的小子!让老夫来会会你!”

伴随着此话而生的还有一声鹤唳,青霜峰上头的黑雾在一瞬间被人破开来,而后便有一人踏风而来。

伴随着他的出现,原本被黑雾遮蔽的的青天白云渐渐展露出来,日光倾泻而下,那人却佝偻着身形落地,手持一杆烟,细细看去、头上还顶着一块癞疮疤。

这人息揽舟不认得,却看见广宁子尊者绝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继而广宁子旋身拜下:“见过千鹤师叔。”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什么‘千鹤师叔’,鄙姓吴,不过是个山下种菜的菜农。你这小娃娃莫要乱叫,还不快些闪到一边儿去——”

广宁子也不恼,只恭恭敬敬地垂首带着四御并凌月尊者退到一边。那吴老头这才眯起眼睛来深深咂了一口烟,将子泪上下一个打量,道:

“忘忧的功夫你只学了八|九成,昔年仙都一战他尚且与老夫平分秋色,小子,你猜猜——你能接下我几分灵力?”

“……”子泪眯起眼睛来看了那老者半晌,忽然手上灵光一闪,飞身而起,“自然是——”

他原本正对着那老头用足劲力攻击过去,却在同对方交手之前迅速地转身、用一种奇诡的身法来到了息揽舟身边——扼住了息揽舟的颈项:

“自然是,一分都接不下!”

冰冷的手掌环绕在脖子上,息揽舟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一条蛇给缠住,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却听见身后的医修轻笑一声:

“别怕小美人,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但却要你助我离开此地了——”

说着,也不管息揽舟愿意不愿意,卷起一阵狂风来便掳着息揽舟离开青霜峰顶,那老者并广宁子肯定不会答允,立刻携四御尊者追赶上来。

息揽舟见众位尊者都召出了灵剑和法器,却在动手的时候多有顾忌,一时间心下焦躁、更懊恼自己的没用,竟成了敌人的人质、害师傅他们不便施为。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鹤唳,之后便有千百只仙鹤降落下来、直直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医修一顿、身形停滞的当口便露出了破绽,那老头急追而上,平平一掌拍向了他的后心!

如此急变之下,那医修却也不是泛泛之辈,当即在空中旋身过来,狠心将怀中的息揽舟推出去抵挡。谁知那老头不仅不收手,反而用上了更凌厉的灵力攻击。

受制于人,息揽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手掌拍中他的胸口,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他身后那个困住他的医修“噗”地喷出一大股血雾——

“咳咳咳……”拽着息揽舟后退了好几步,那医修才稳住身形,半晌又呕出一口血来才定下了心神,他哑声开口道:“昔年……青霜山为天下第一宗门,以一套千鹤青霜决独步天下……咳咳……”

“后来,青霜那卑鄙小人骗得我师傅助他当得宗主,而道行远比他高的……千鹤尊者,却从此以后下落不明,千鹤青霜决也便至此失传……”

这医修伤重,说话断断续续,说完方才这几句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淡笑道:“老先生方才这一招隔空打人,又用上了鹤鸣九皋这样的道法,确实精妙得紧。”

那老者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不承认也不否认。

息揽舟却听得大骇起来,这是他们青霜山中的隐秘,缘何这医修了解得如此清晰,甚至还能瞧出那早已失传的道决。

“不过,”那医修却忽然笑起来,拖着息揽舟又后退了两步,息揽舟只感觉到颈侧一凉,那医修已然用冰冷的银针刺在了他的颈侧,“老先生的道法再妙,只怕一番逼迫下来,少不得我要挑断这小美人的喉管了……”

“那又与我何干?”老者动手意欲再下杀手,偏偏广宁子此刻追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动作:“千鹤师叔!手下留情——!”

老人看了看广宁子,又看了看息揽舟,浑浊的眼眸当中似乎闪过一丝异色,然后他轻哼一声,摇摇头竟然转身直接离开了。

广宁子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子泪,缓缓地说道:“子泪小友,你要寻回尊师遗物,那琴……你带走便是。却为何要掳走我师傅的剑,那青剑是师傅打造又是他此生挚爱的灵器,还望小友归还。”

“归还?”子泪嗤笑一声,冷冷地反问道,“你只知此剑是青霜老贼打造,可这剑到底怎么来的,青霜那老贼从没告诉过你罢?”

“青剑自然是师傅亲手打……”

“闻,青霜山宗主青霜,于玄明山下得一上古玄铁,又入得赤溪福地得仙人点化而觅得锡英珍宝,最终以避灵雪水、火铸熔之,铁竟八十日不化。第八十一日,天光变而金光盛,玄铁化而神兵成——”子泪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广宁子的话,更娓娓道来,“此剑成九九八十一之完满之数,又得天时地利,为千万年难寻之利器。”

“你……怎么对我青霜山之事如此清楚?”

子泪冷笑,也不答:“青霜那老贼向来自负,便将此剑命名为‘青‘,从此成为他的本命灵剑。你们青霜山这班人便也将此剑奉为宗门至宝,但广宁子,你可曾听说过‘祭炉’一说?”

“祭……炉?”广宁子的声音颤了颤,连带四御尊者的表情也变了数变。

息揽舟从未见过开山祖师,但却清楚地知道祖师青霜是个修道成痴的人,平生只爱道法和铸剑两样,但祭炉一法……如此阴毒又逆天而行的法子怎么会是开山祖师做出来的?

昔年名剑干将、莫邪横空出世,便是玄铁炼而不化的缘故,便以活人祭入炉中,以人血融得金石,才得天下名剑。

难道……那青剑……

念及此,息揽舟不由有几分动容地看着身侧的医修:难道他的师父,竟然祭了剑炉,才助祖师爷铸成了青剑?

子泪受了息揽舟的目光,心有灵犀,淡淡一笑道:“家师忘忧,血能药百草、唤凤凰、退鲛人,如此灵血入炉,你说,那上古玄铁,化是不化?”

听见这话,广宁子的身形一顿,嘴唇翳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信?”子泪不悲不喜地笑了笑,看了看他纳戒当中的那柄断剑,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忘忧谷的事自不必向尔等解释,一琴一剑,终归还是该由我带回去的——”

说罢,趁着广宁子等人发愣的当口,幻化出一团白雾,掳了息揽舟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待到了山下,又行出约莫百余里,子泪叹了一口气,悄悄收起了手中威胁息揽舟性命的银针。息揽舟却没有着急走,只是从纳戒中取出了一枚灵药递过去。

子泪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青霜山上有趣的人不多,小美人你果然得趣得紧!”说着,接过息揽舟递过去的灵药二话不说便吞了下去。

“阁下不怕此药有诈么?”他自闭目养神、盘坐调息,息揽舟静静站在一旁,挑眉看着对方。

子泪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勾起嘴角来邪魅一笑,不正面回答息揽舟的问题,只淡淡开口:“小美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无须顾虑那么多的虚礼。”

“你……”息揽舟忍不住又皱了皱眉没,“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问你?”

这一次子泪终于睁开了眼眸,浅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方才我挟持着你,千鹤臭老头那一掌有多少劲力——旁人看不出,你就在我近身处,自然最清楚不过。我受了重伤,早已不是你们的对手。你若有心害我——刚才便会出言提醒,可你不仅没有说,现在还给了我灵药救命。”

他说了这许多话,言下之意很明白:息揽舟放他一马,自然是有话对他说。

“……”默了半晌,息揽舟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问,“你师傅……大约是个倾国绝色的美人罢……”

“怎么?对我师傅有意思了?”

“……”息揽舟瞪了那医修一眼才继续说道:“我入门的时候祖师已经过世了,师傅说他是个醉心修道之人,世间万物没有一样是入得他的眼的……尊师,想必确有过人之处。”

“师傅他……”子泪叹了一口气,似是陷入了无限美好回忆,“风调开爽、器彩韶澈,翩翩君子、遗世独立,师傅他当真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最好的人。”

“君子?”息揽舟一惊,“尊师她……不,他、他是男子?”

“是啊,”子泪点点头,并未察觉到息揽舟的怪异,“师傅自然是男子,难不成你以为他是女人吗?若是女子,只怕天下求亲的人都要踏破我忘忧谷……哎?你怎么了?”

息揽舟摸了摸面颊,知道此刻他的脸色一定可怖得紧:在广宁子口中,青霜祖师是个痴迷道法的人,原本已经登仙,却在与魔尊一战之后陨落。

每每问及祖师陨落、宗门没落的原因,广宁子总是沉默不语,只是若有意若无意地望着隐庐外头那个无碑无名的坟茔。

今日坟冢洞开、困扰了他三百余年的秘密重见天日,然而却又生出了这么许多的疑窦来:青剑的铸造是否确有祭炉一事,忘忧谷又是什么地方,那忘忧谷的子泪所言是否属实?

……

默了半晌,息揽舟摇摇头:“你的谎言未免太过粗糙,青霜祖师身为男子,尊师又是男子,他们同为男子,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情?!”

子泪听见息揽舟此言,也神色古怪起来,他盯着息揽舟看了半晌,挑眉问道:“男子与男子之间若无情,息道长,你与你那好师弟那三个月之间做的事,算什么东西?”

息揽舟面色一变:那三个月……三个月……

眼角渗出的盈盈水渍、变了调的惊惶声音、压抑着痛苦的缓缓抽气,还有那种怎么也无法缓解的异物跶伐感……

念及此,息揽舟只觉得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几乎想起来的一瞬间就汲取完他全身的水分,令他口干舌燥、心跳加快,面颊也火烧一般疼痛起来——

明明应该动怒的,可偏偏却忘不了洛北风结实的筋骨,还有沉溺于其中的时候,汇聚在小师弟英俊面庞下头的点点汗滴。

瞧着他脸色青红难定的表情,子泪淡淡一笑,正待说什么却忽然眸色一沉看着他们身侧不远处的苍天大树,此刻天青朗日、万里无风亦无云,偏偏那树上却无端落下了不少叶片来。

偏着头想了想,子泪翘起了嘴角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却装出了一副十分气恼的神情来:“我明白了,小美人——你青霜山的道人还真是蛮不讲理,只许你与你那情郎胡天胡地,却不许天下男子有情有义么?”

“他……”息揽舟有一瞬间的恍惚,小声开口道出心中所想,“他……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洛北风他不一样,他,是我的师弟,我唯一的师弟,”息揽舟喃喃重复了一遍,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握稳了手中的剑直指子泪,“而不是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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