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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差了个小大姐去知会婉恬,让她明日着意打扮,跟着一同去听戏,婉恬恹恹地提不起兴趣,不想去,却也知道推脱不了,应下之后又问了一句:“大小姐去不去?”
小大姐摇了摇头:“太太没叫我跟大小姐说这事。”
婉恬又问:“那大奶奶去吗?”
小大姐接着摇头:“大奶奶不去,大奶奶明儿要跟着大爷上义庄去呢。”
婉恬皱了一下眉:“那叫大小姐也跟着吧。”
小大姐为难地咬了一下嘴唇:“我……我得回给太太……”
婉恬对她温和地笑了一下:“你先去知会大小姐,然后在去告诉太太,就说我说的,已经做主将大小姐叫上了。”
那小大姐干脆地应了一声,蹬蹬蹬跑下楼去了,又去找婉澜,但立夏挡着不让她进门,只将她要带来的消息听了,自己上楼去报。
立夏自打跟着婉澜定居沪上,再回老宅便有些拿鼻孔看人的意思了。先前婉澜怀孕的时候都说她要被大姑爷收房,但一直到婉澜生产都不见陈暨有这个动静,原先奉承她的人慢慢不见踪影,还有人取笑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小大姐在长房里跑腿做活,她才进府不久,因为机灵而格外招秦夫人待见,因此在底下也算是小有地位,此刻见立夏这态度,心里的不高兴全写脸上去了:“二小姐叫我亲口告诉大小姐的。”
立夏依然不放行:“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上去说一声就是了,不劳动你。”
小大姐拉着脸子,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还当别人都跟你似得,一心想着攀高枝呢。”
立夏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变了:“你说什么?”
小大姐一点也不怕她:“我说我要上楼见大小姐,耽误了我给太太回话,你当的起吗?”
立夏喘了口气,气的嘴唇发白:“我问的是你上一句,你自己咕哝的什么?”
小大姐哼了一声:“我自己咕哝我自己的,又不是说给你听,你管我做什么?你到底让不让我上去?不让的话我这就报给二小姐了!”
立夏脸都要气绿了,正要张口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婉澜却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走还一边唤她:“立夏。”
立夏和那个小大姐都惊了一惊,双双向前走了一步,立夏拿胳膊肘捅了她一道,先赶了上去:“大小姐怎么下来了?”
婉澜看了她一眼:“想下来透透气,看看你在做什么。”
立夏先红了半张脸,因为听出婉澜的话外之音,她一定是被楼下的动静惊动了,只不过还想为她留几分脸面,才用了这样的说辞。
那小大姐这会反倒规矩起来,屈膝向她行礼,脆生生道:“大小姐,太太明日要带二小姐跟郑太太郑小姐去听戏,二小姐想让您也跟着,叫我过来知会您一声。”
婉澜“嗯”一声:“知道了,去报给太太吧。”
小大姐又行了个礼便跑开了。立夏在楼梯边站着,低头捏自己的衣角,等着婉澜训斥她。
婉澜果然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准她上来?”
立夏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我怕她……冲撞了您。”
婉澜下楼梯下到一半便停住,她脸上的和煦表情收起来,有些看不出喜怒:“我可以为你寻一个好婆家,在镇江或者在上海,都可以。”
立夏明显慌了起来,她对着楼梯跪下,连头都一并埋下去:“求小姐开恩。”
婉澜道:“我能为你备嫁妆,比府里嫁出去的丫头都厚些,连你的契一并陪嫁给你,毕竟你服侍我这么多年,辛苦了。”
立夏哀哀求道:“求大小姐看在我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开恩,别赶我走。”
婉澜笑了一声:“你难道希望终生服侍我,终生不嫁?”
立夏立刻道:“我愿意终生服侍小姐。”
婉澜没有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上楼去了,在楼梯口停了一下,道:“去问大奶奶,看大爷回来了没有。”
她知道陈暨定是没有回来,只不过不想让她在绣楼里待着而已。郑家人告辞之后,谢怀安便是带陈暨到西药房去了,他手里正积压着一批药材,想要借陈暨的手卖出去。
立夏刚出院子,陈暨迎面就来了,他身上有点酒气,看见立夏就笑:“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立夏赶紧后退一步,让到一侧:“小姐叫我看看您回来了没有。”
“这不就回来了么,”他大步迈进院子里,高喊了一声:“阿澜!”
楼上传来脚步声,婉澜披了一件衣服,急急忙忙从楼梯上下来:“怎么了?”
陈暨摆摆手:“我上去,你莫跑了。”
婉澜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跟着笑起来:“和谁对饮去了?”
“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揽着婉澜的肩膀,将大半重量都卸到她身上,踉踉跄跄地搂着她走了两步:“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婉澜凝神思索了一番,倒抽一口冷气:“难道是……”
陈暨将她的嘴捂上:“嘘……莫说。”
婉澜有些激动:“真的是?”
陈暨笑意更深:“明天可千万拖住母亲别出门,你要有好戏看了。”
婉澜着急道:“可是母亲明天要跟郑太太去听戏!”
“哦……”陈暨拖长声,将两人一同摔进床榻里:“那就等母亲回来。”
婉澜惊呼一声,挣扎着探出头来:“他想怎么做?”
陈暨酒意上来,这会有些睁不开眼睛,嘴里含混道:“还能怎么做?正经提亲呗。”
婉澜道:“可他的父母都远在重洋,我不信洋人成婚可以不通知父母。”
陈暨又笑起来:“我觉得你好像比阿恬还要激动。”
婉澜道:“倘若阿恬知道了,会比我更激动的。”
陈暨翻了个身,将自己脚上的鞋子踢掉:“那就让她等着更激动吧。”
婉恬还不知道她即将等来一个久候不至的巨大惊喜,她中规中矩地将自己装扮上,前来唤婉澜一同去长房请安。陈暨夫妇都已经起身了,下楼看见她,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神秘的笑意。
婉恬古怪地瞧着他两人:“怎么了?”
“没什么,”婉澜道,“几时出发去看戏?”
“要等午膳之后,”婉恬盯着她使劲看了几眼:“你有事情瞒着我?”
婉澜直接忽略了后一个问题:“我看郑夫人是要仔细相看你了,你对那郑家少爷印象如何?”
“二哥不喜欢他,”婉恬道,“想必不是什么好人。”
婉澜煞有介事地点头:“虽说门第合衬,可倘若你不喜欢,那也强求不得。”
立夏为她穿戴好出门的斗篷,她便率先走出门去:“走吧,我们一同去到长房请安。”
婉澜再回娘家,其实已经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因为她是嫁出去的姑娘,算作别家人,她便正好趁这机会偷懒,故意迟一阵起床,今日还是因对那位远来客好奇,才刻意早起。
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陈暨在她身边,见她这样子便失笑:“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婉澜道:“只是看看院子里花开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陈暨笑言:“太早了,花也是要休息的,况且有不止一朵,想必不会开这么早。”
婉恬听出他们话里有话,却不知藏的那个话是什么,她瞥了婉澜一眼,见后者正带一脸莫测笑意看她,似乎是等着她开口来问。
婉恬将头转过去,干脆眼不见为净,她向来都很能沉得住气。
但婉澜今日竟然比她更沉得住气,她不问,她便不说,一路憋到了临近午膳,婉恬在花厅摆碗筷的时候,外苑才有门房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太太!太太!”
谢道中去办公室了,秦夫人正走到花厅门前的卵石路上,见那门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晓得定是生了件急事,也跟着着急起来:“说。”
“外头来了个洋老爷洋太太……”门房上起步接下气:“还有上海的一位大人,说是衙门里的!”
他嗓门奇大,不仅秦夫人,就连屋里的婉恬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伸手扶住桌子,心脏已经开始砰砰狂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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