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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暨当夜睡在了客房,他辗转反侧到半夜,第二日很早又走了。厨娘不明所以,晨起还打趣立夏:“今天该喊你姨太太了。”
立夏白着脸瞪她:“不准胡说!惹恼了太太,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婉澜今日倒是冷静许多,整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听到陈暨已经出门的消息也没多惊讶,照常起来洗漱用早餐,然后步行到谢怀安那里去。
这夫妻二人不知又在拌什么嘴,婉澜到的时候,吴心绎正在书房床边坐着生气,谢怀安也是一脸无奈。见婉澜进来,吴心绎板着脸递给她一页纸,叫她“看看重荣都干了什么事!”
她凝神看了,竟是一页遗嘱。
眼见婉澜的脸色也沉了下去,谢怀安不得不举手投降,跟她解释:“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忽然知晓了人生无常,所以想早做打算。”
“你这打算做的太早了,”婉澜道,“况且哪里用得着你立遗嘱,你若英年早逝,父母大人自会将你的后事安排妥当,这遗嘱不过是自作多情。”
“阿姐说得对,你这遗嘱不过是自作多情,”吴心绎从婉澜手里将纸页拿走,唰唰两声撕碎,隔着窗户扔了出去,“谢重荣,我一个女人尚还有决心服侍你彻底戒烟,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吗?争气些,莫让你儿子看不起你。”
她这番话让屋子里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谢怀安失控地站起来,向她身边走了两步,抖着手指她,又指了指她平坦的小腹:“你?”
吴心绎抿嘴笑了笑,故意反问:“我?我怎么?”
谢怀安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他想凑上去抚摸吴心绎的肚子,但又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下意识在裤子上搓了搓掌心,盯着她的小腹傻笑了一会,又抬头去看她:“真的?”
吴心绎面颊绯红,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若死了,我就带着这孩子改嫁,叫他跟别人姓,叫别人爹,给别人家的祖宗磕头,叫他跟你谢怀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
谢怀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他瞪起眼睛,冲吴心绎道:“说什么浑话!这是我谢家的长房嫡孙,以后要继承我谢家家业的!你要好好照顾他,把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要整日带在身边教养。”
吴心绎点了下头:“这才像句人话。你忙你的吧,我跟阿姐去说说话。”
婉澜被吴心绎拉了出去,表情恍惚,盯着她的肚子,也是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还问她:“昨天都还没有消息。”
“其实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时不时犯恶心,打头还以为是睡不好导致的,今天早晨吐得时候惊动了周护士,她提了一句,我才上了心,就去楼下找了个郎中把脉。”吴心绎笑道,“还好没有空欢喜一场,阿姐知道,我因为这个肚子闹了多少次乌龙,幸好这次是实打实的有了。”
婉澜既新奇又难过,她压住了情绪,没有表现出来,拿指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吴心绎的小腹:“真好,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要是母亲知道了,一定欣喜若狂。”
吴心绎笑着称是:“等怀安好了,我想再去一趟保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我母亲。”
婉澜点了下头,又道:“你小心些,我听说有身子的女人抽大烟,生下来孩子都是不好的,你虽然不抽,但也尽量避免闻那个味道。”
吴心绎左手贴在小腹上,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阿姐说的是,我吃过一次教训了,这回一定小心翼翼的。”
谢怀安渐渐好起来,婉澜每日过来便无事可做了,到后来就是在家看报纸还是在谢宅看报纸的区别。张勋已经被调离了南京,风传这个东南半壁即将被交给那个由与他一同攻下南京的冯国璋来接任,这倒是件好事,同张勋相比,冯国璋至少识文断字,读过圣贤书,愿意为百姓做点面子功夫。
据说张勋和冯国璋在进攻南京时曾经有一戏言,即先入南京者为都督,冯国璋兴许只是将它当做一句玩笑,但张勋却当了真,打仗的时候他不要命地催部下往前冲,伤亡惨重,但好歹是当了先进咸阳的沛公,就连冯国璋都不得不辞掉袁大总统任命他做江苏都督的决定,保举张勋上位。
但人各有命,张勋掌了南京,纵容他那些“鞭子兵”们烧杀抢掠,似乎是想安慰自己为入城损失的那些人。但此举最终影响了身在南京的洋人,日、英、美等国公使以张勋在南京其侨民生命财产得不到完全保证为由,向袁世凯施加压力,逼迫他换掉张勋。这让谢怀安叫苦不迭,他为了处理药行的事情专门跑了一趟南京,还担心乔治那张洋人脸在南京排不上用场,但最后起作用的,却还是那些洋人的脸。
婉澜将这篇刊登在英文报纸上的报道逐字逐句翻译给谢怀安听,吴心绎也跟着听热闹,还赞扬婉澜:“阿姐可真厉害,将这些洋文翻译成中文,竟然不假思索,我看阿姐这本事,都能去学堂里教书了。”
婉澜大笑:“我这算什么本事?我连国都没有出过,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们可都是实打实留洋回来的,就譬如阿贤的那位授业恩师徐先生,他就是在美利坚学习新闻回来的。”
谢怀安道:“眼下留洋成风,不仅男人,女子留洋者亦不在少数,阿姐若有这个心思,出去转一圈也未尝不可。”
婉澜一边笑一边摆手:“这可不行,我一个成了家的女人……”
她的话头忽然顿住,兴许是因为想起她成的那个家,和家里的丈夫。
谢怀安还等着她的后文,见她发愣,不由叫了一声:“阿澜?”
婉澜猛地回神:“什么?”
谢怀安笑眯眯地催她:“你一个成了家的女人如何?要安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老实说,这可真不像是你能说的话,我尚还记得当年你为了跟着叔父去北京,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呢。”
婉澜一手掩着脸,另一只手连连摇摆:“胡说什么!我哪里干过这种事,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
谢怀安哈哈而笑,顺着她的话点头:“是是,是我糊涂了,我姐温婉贤淑,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兴许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婉澜是真真切切地又动了心思,就像当年她不惜以婚姻做交换来获得上京的机会一样,她如今又活络起来,想要出洋。她在美国还有朋友,裕德龄和裕容龄姐妹,她们俩出国的时候,很是与她依依惜别了一番,还邀请她来日务必到美国做客。
婉澜回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这听起来比她当初上京更加不可思议,却让她热血沸腾,辗转难以安枕。
她到家的时候陈暨已经在卧室了,但他不睡在卧室,而是莫名其妙地与她冷战,独自歇在书房。但他每日回家的时间却比以前提前不少,甚至有好些次都是他回来了,婉澜还没有回来。
婉澜进卧房,陈暨便冷着脸从躺椅上站起来,也不跟她说话,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到他的书房里,好似他每天只是借婉澜这张躺椅看书一样。婉澜在梳妆台前摘首饰换衣服,听立夏说她联系牙行的事情,又拿了几张宅子的堪舆图给她看。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忽然吩咐立夏:“把这张躺椅给老爷抬到书房去。”
立夏茫然地应了一声:“啊?”
婉澜表情如常:“他喜欢,就给他,他是我丈夫,他要什么我都能给他。”
立夏去叫那个厨娘来,两人一同将躺椅搬去书房,少时陈暨便黑着脸站到卧室门口,怒气冲冲地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澜笑吟吟地看他:“怎么?你不喜欢那张躺椅?我看你总是在上面看书,我一来就走,想着应当是不愿见我,却喜爱这张躺椅的紧,干脆就叫人搬去你的书房,来日咱们搬大宅子,这张就放在你卧室里,我再买一张新的。”
陈暨的表情简直像是要七窍生烟:“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婉澜丝毫不怵他,还故作委屈:“我怎么了,老爷还有哪里不满意我做的?要妾也给你,要椅子也给你。郎呀郎,我待你的心意天日可昭,你却还如此怨恨我?我真是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来我为男,好教你尝尝我这心里的千般滋味。”
陈暨抖着手指她,婉澜则在妆台前盈盈立着,她换了一件丝绸睡衣,外面罩了件长长的袍子,垂到脚面上,斜着身子倚在妆台前的时候优雅曼丽,像一副油画。昨日这个时候她还冰冷幽怨,今日却像换了副眉眼,笑吟吟地,仿佛昨日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陈暨忽然开始捉摸不透,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就这么在婉澜跟前堂而皇之地出神,婉澜等他回答等了一阵子,袅娜的走过去,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伸出一根食指,点再他肩上推他:“该睡了,老爷。”
陈暨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也是我的卧室。”
“哦,这是你的卧室,”婉澜挑高一边的眉毛,侧身从他身边挤了过去,“那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陈暨将她拽了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当是我该问老爷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婉澜唇角还是挑着的,眉眼却又挂上冷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是什么意思?你在外头闹够了,难道回家还指望一个如花美眷等着你?”
她转动手腕,将自己从他掌心里解救出来,脸上又现出风情:“要妾给你,要椅子也给你,但你若得陇望蜀,还想要我,那就算了吧,你这么好命,我心里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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