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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昌请假回镇江,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去面见父母,他实在太激动了,以至于忘记询问韦筠如的年龄和父母家境就急匆匆踏上了南下镇江的火车。
婉贤将一封信交给他:“见了父母亲,请将这封信替我转交二老吧。”
谢怀昌接了,还问一句:“要给陶姨娘看吗?”
婉贤又拿出第二封:“这是给我娘的,我特意用洒金笺折的信封,你千万别弄错了。”
他回到老宅,先见的谢怀安,后者端着茶盏打量他,慢吞吞地唔了一声:“有喜事?”
谢怀昌腼腆地笑了笑:“是,打算将成婚一事上报给父母亲大人,届时还请大哥从旁美言。”
谢怀安挑起眉毛:“哪家的小姐?叫你这么激动,英雄气短的。”
谢怀昌道:“我与大哥提过,就是北大英文系的一位女学生,名叫韦筠如。”
谢怀安点了点头,接着问:“哪里的人?父母做什么的?”
谢怀昌立时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对韦筠如一无所知。
谢怀安还等着他回答,但他迟迟答不出来,谢怀安便笑:“不会是忘记问了吧?”
谢怀昌深吸一口气,赧然道:“我这就给阿贤打电话。”
谢婉贤如今可不好联系,若想通过电话找她,就得先打到北大教务处,请教务处转到化学系,待化学系找到人,才能跟她直接对话。
谢怀昌刚站起身,长房里就打发丫头过来请了:“老爷太太,还有大小姐都在等二少爷呢。”
“看来今天是提不成亲事了,”谢怀安道,“就只请个安吧。”
谢怀昌点了下头:“大姐还在府里呢?”
“她快到日子了,”谢怀安道,“亲家太太打发人来看过,还送了两个扬州很有名气的稳婆来,说她生产完也不必急着去扬州请安,稳当坐完月子再说。”
谢怀昌道:“看来陈太太是急着抱孙子了。”
“孙子也好孙女也好,只要能平安才是最好。”谢怀安率先出门,“眼下你你也要成亲了,希望咱们家能双喜临门。”
谢怀昌同长房不太亲厚,见到谢道中和秦夫人时尚还没有见谢怀安时亲热。秦夫人早已习惯庶子的冷淡,因此也不挑理,只将应走的礼走了,应尽的责任尽了便再无旁言,反倒是谢道中就时局多问了两句。
他带着婉贤的书信去的,答了谢道中的话,便将那封信呈上去:“来时阿贤托我转交的,并请我代她请父母大人安。”
女儿的书信向来是由嫡母先拆,嫡母看完再视内容决定要不要交给身为异性的父亲。因此这封信是由秦夫人接的,方读过两行,便面色大变。
“宁隐,”她叫谢怀昌的字,笑盈盈的,“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跟家里说?”
谢怀昌一愣:“大事?”
秦夫人的表情比方才和煦得多,她笑着将婉贤那封信读完,转手递给了婉澜,又对谢道中道:“是大事,老爷还是听宁隐亲口说罢。”
谢怀安笑眯眯地看着他:“看来是阿贤泄密了,既然如此,那就说了吧,旁的事情可以再问。”
谢怀昌这才明白过来,立时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谢怀安帮他开的头:“说来这件大事,母亲和阿姐是知道的。”
谢婉澜已经看完了那封信,同秦夫人一样满脸笑意,但那笑意却比秦夫人更浓烈真诚,还调侃谢怀昌:“不会是害羞了吧?”
谢怀昌被她的笑容安慰,也跟着笑起来:“是……是有些。”
他定了定神,再次向上座的父母大人行礼:“儿子在京城遇到了倾慕的女子,想娶她为妻,又觉得电话里说太轻浮了,这才专程赶回来,想请父母大人允准,代儿子前往提亲。”
“宁隐的眼光好,瞧上了京城鸿儒家的姑娘,”秦夫人道,“阿贤在信里写了,是文官长韦氏讳宜昇的女儿。”
这让谢怀昌都大吃一惊:“文官长?”
秦夫人点了点头:“不知道你在京里是否跟这位韦大人接触过?”
接触是接触过的,文官长在京城只不过是个虚职,因韦宜昇还兼任着顾问的角色,因此才算有些实权,可以让谢怀昌机缘巧合,在护送陆征祥去总统办公室的时候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谢怀昌迅速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回秦夫人的话:“见过的,只是当时并不知晓他就是筠如的父亲。”
秦夫人笑着舒了口气:“才跟你姐操心你的婚事,没想到你就自己办成了,只可惜……你叔父不在了,不然可以请他去提亲的。”
谢怀昌心里一痛,低下头来。
“好了,商议喜事不要说这个。”谢道中从婉澜手里接了信,三两眼扫过去便已看完全文,“我们同京城韦家素无交集,贸然前去提亲,恐怕会显得唐突。”
他说着,浅浅笑了起来,看向秦夫人:“不瞒太太,我还没有办过这样的婚事。”
秦夫人跟着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
婉澜在贵妃榻上躺着,身下垫着软垫,整个人显得慵懒又惬意,此刻也笑眯眯地瞧着谢怀昌:“你去正式拜访过这个韦大人了吗?”
“只见过一面,”谢怀昌微微低着头,“打过招呼,没交谈过。”
“这就难办了,”婉澜敲了敲自己的额角,“难道要直接请媒人上门去提亲吗?会把人家吓着的吧?”
“要不就先请父亲大人在京城的旧友去韦府拜访一番,”谢怀安从旁插言,“探探韦家的口风,也说说咱们家的情况。”
秦夫人扭头去看谢道中:“我听着是可以的,老爷的意思呢?”
谢道中犹豫了半晌:“旧友是有的,可我识得的多数都已隐退了,极少有在大总统麾下任职的……不如还是让宁隐想想,在京中有没有什么熟识的大人,能同韦大人说上话的。”
谢怀昌为难地思索片刻:“那就只有前外交总长陆子欣陆先生了,身份地位俱都合衬。”
谢道中思索片刻,又去看秦夫人:“太太的意思呢?”
“我想着,要不老爷亲自上京一趟,见见那位陆总长。”秦夫人道,“或者叫重荣去,备下厚礼,请陆总长居中说和这门亲事,若只叫宁隐一个毛头小子登门,总觉得咱们家仿佛不太重视似得。”
“说到这儿,我有句话要问问重荣,”婉澜问道,“你有没有正式拜访过韦老爷?他们家与咱们家相隔千里,要说家风端正什么的,要只靠陆总长保媒,恐怕要被人家担心空口无凭。你娶人家姑娘,总得让人家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
谢怀昌一愣:“阿……阿姐的意思……”
“阿姐的意思,是叫你正经登门,去拜访人家父亲啊,”婉澜笑眯眯的,“就先别说提亲的事情吧,同他随意聊些闲话,叫他先对你有个好印象。”
谢怀昌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难不成你还不情愿?”婉澜挑起了眉毛,调侃他“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早晚都要有这一面。”
“倒不是情愿不情愿,”谢怀昌蹙眉道,“只是学校里请下来的假没这么多时间。”
一直没吭声的吴心绎此刻开口了:“那就多请一些时候,横竖学校里也没什么大事,你又是为了结婚。”
她说着,忽然微微笑起来:“而且现在的军官学堂,难不成你还急着回去?”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使得在坐诸位俱是一怔,就连谢怀昌都不例外:“你知道现在的军官学堂是个什么情形?”
吴心绎笑了笑:“同我父亲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说如今的校长王汝贤,他很不喜欢。”
“我同令尊所见略同,”谢怀昌苦笑,“我也不喜欢,却还不得不奉承他。”
“那正好借这个机会避一避,”吴心绎道,“现在京城疯传大总统称帝,谣言之轰轰烈烈,是历年之最。我听说就连卓如先生他们都纷纷撰文,恐怕这件事要成真……大总统若真称了帝,京城人事必定要有大调整,你现在借口婚事避过同王汝贤正面交锋,等这风头稳了,再图后事不迟。”
她从未当着谢道中和秦夫人面侃侃而谈过,因此将这对高堂都吓了一跳。一室静寂之下,谢怀安率先带头鼓起掌来:“好,不想大奶奶居然是个钗环女将。”
吴心绎对丈夫笑起来:“你笑话我。”
气氛一时缓和,谢怀昌也跟着笑:“哪里,这是夸你呢。”
秦夫人开口:“那就这样定了,重荣同宁隐一起赴京吧,等得了韦家许可,我跟你父亲再酌情决定何日上京。”
谢怀昌对秦夫人欠身下拜:“劳烦母亲。”
又拜谢道中:“多谢父亲。”
男人们没在长房久待,此事议毕便各自去忙,婉澜和吴心绎陪秦夫人坐着说闲话,说了两句,秦夫人便道:“蓁蓁也去忙吧,顺便替我吩咐厨房,就说二爷来了,今晚置办几道好菜为他接风洗尘。”
她这是故意想支开吴心绎。
婉澜明白秦夫人的小心思,因此也没说什么。等她走了才开口:“母亲对怀昌的婚事不满意?”
“满意,”秦夫人道,“岂止是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韦家不像谢家是百代高门,韦家的太老爷是清廷派出去留言的第一批学童,回国后便在朝廷里担一个不大不小的职缺,因此才起的家。但传到韦筠如父亲这一代,便已经是个书香门第了,但同吴心绎比起来,韦筠如一个京城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又进大学堂念过书,件件桩桩比过来,都更因该来做谢家的长房长媳,未来的一族之母。
秦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宁隐……真是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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