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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人坐在一条长凳子上,正透过缝隙往外面张望,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而已,满脸的精悍,这个戏班子的老板便老老实实的弯腰站在他们后面,神态毕恭毕敬。“怎么着,老六,找着了么?”靠左边那个汉子问道。
“找着个屁了!”右边那年轻人老六没好气的应了一声,一双眼睛不断的在站在外面的武毅军方阵寻摸着。
两个人一出口,便是一口浓浓的东北腔。
“妈呀,这可咋整啊!”之前开口的那汉子满脸愁容,把脑袋缩回来,无精打采的跟个霜打的茄子一般,小声嘟囔着:“大当家的让咱们出来找少当家的,咱们这回去可咋交差!这么些日子不是白忙活了?”
“行了,二锤子,也别担心了!”那老六回头拍拍他的大腿,低声道:“少当家的素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这一次出来也是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可不是乱来,应该不会有事儿。”
二锤子囔囔道:“少当家的也是真拧,在山寨好端端的不呆着,非要跑到这地方参加什么武毅军,加了武毅军,跟着去扶桑打仗,战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咋……”
“放你的屁!”老六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儿上,低声骂道:“少当家的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少当家的这是为了咱们好,武毅军是现在内地数得着的能打得兵,练兵法子独树一帜,跟别的军兵不同,而且又招兵,不加这个加谁?真要能从武毅军手里头学上个三招五式,回头拿到山寨里这么一练,咱们黑虎山又是辽北第一大绺子!”
他回头瞪了一眼那老板,见老板正竖着耳朵听着,心里便是来气儿,低声骂道:“回家听你妈的墙角去!”
那老板干干一笑,脖子赶紧往后面一缩,不敢再偷听了。
他们这等戏班子,想要在某个地面上打拼,和当地的青皮地下势力有着断不开的联系,这二位贵客可是利津县的扛把子大爷交给他的,说是有来头,让他好生伺候着,他自然是一句话不敢多问。这几日间相处,从口音行为做派上,也大致能猜出来,这二位说不定是北边儿来的好汉,心里就更是畏惧,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慎惹怒了这俩大爷。
回过头来,老六又是对二锤子道:“而且那武毅军不是说了么,此次去往扶桑,只是战死了连大人的几十个亲卫,普通士卒却是毫发无伤,少当家的,肯定没事儿。”
二锤子嗤笑一声:“老六,官兵的话你也敢信?”
一句话就让老六沉默下来,像是干他们这般行当的,确实是没几个对官兵有好感,敢于信任的。
良久之后,老六才是叹了口气:“不信也得信呐,要不然咋办?可别忘了,少当家的现在也是官兵。”
他站起身来:“走吧!”
“走?哪儿去啊?”二锤子愕然道。
“废话,还能去哪儿?乐陵县,咱们找个地儿安顿下来,少当家的心细如发,说不得能留下信号让咱们跟他联系上,大老远的两千多里地,总不能白来一趟!”
二锤子也站了起来,老六向那班主拱拱手:“张老板,这些日子有劳了,咱们兄弟便是告辞。”
张班主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心说,您二位终于要滚蛋了,赶紧滴吧!慢走,暂不送!
嘴上却是客套道:“哟,二位这就要走啊?不盘桓两日?”
却没想到老六笑嘻嘻道:“行啊,既然张老板这么盛情,那咱们兄弟就却之不恭了,二锤子,咱们再住两天?”
二锤子点头笑道:“成,反正也没地儿去!”
张班主恨不得扇自个儿俩大嘴巴子,真贱,多什么嘴啊!
看到张班主苦了一张脸,老六哈哈一笑,轻轻在他脸上打了两下:“行了,闹着玩儿呢,你有这闲心思,爷们儿还没时间伺候呢!”
他取出一个东西,塞到张老板手里,嘿嘿笑道:“这些,算是咱们这些日子的伙食费,劳张老板费心了。”
张班主偷眼一瞧,顿时眼睛便直了,手里赫然是一块小小的金叶子,掂一掂,足有二三两重!明朝黄金尤其值钱,一两金对十五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片金叶子就是三四十两银子的数额!
这一个戏班子,辛辛苦苦唱上好几天,也未必能赚这么多银子。更别说要养活戏班子里面子这么多人,这班主也很是不宽裕,见了这个,眼也直了。
当下便是连声道谢。
“先别着急说谢谢!”老六收了脸上笑意,眯起眼睛盯着这班主,轻声道:“若是让咱们发现了你透了咱们的信儿……”
他顿了顿:“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逢之日,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
那老板浑身一哆嗦,赶紧赔笑道:“知道知道,您二位放心,咱的嘴最严实,定然不敢泄露二位的半分行踪!”
老六满意的点点头,嘿嘿一笑,和二锤子走了出去。
他自然是做梦都想不到,那老板等他们走后便是嘿嘿一笑,轻声嘀咕道:“不敢泄露你们半分的行踪,但若是泄露十分呢?嘿嘿,把这个消息卖了,武毅军赏下来的银子可不老少!你们这些贼娃子,敢来咱们武毅军的地盘儿撒野,妈的,弄不死你们!让你们知道啥叫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灿烂慈祥的笑:“各位,今儿个咱们发财,晚上加餐!咱们炖鸡吃!”
而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就在距离码头很有一段距离的望海楼上,一个包厢,门窗都是关的严严实实的。
只是在窗口处,却是隐隐有反光。
包厢里面,一个人正站在窗口后面,他手里举着一个千里筒,正往外面观看,由于离得不远,在镜筒中,码头上面的情况清晰可见。
他轻声道:“杨左使,大当家的,他回来了。”
屋子里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耕,一个却是当日在先井陉关上现身的白莲教杨左使。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桌子上摆着满满的酒菜,却都是动都未动。
张耕面色如水,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而杨左使听到这话之后,手中拂尘一拂,站起身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可看的真切?”
不消说,那举着千里筒自然就是戚继光了,他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再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带上了谦卑的笑意:“回左使的话,属下敢打包票!”
“好!”杨左使道:“张耕,这些日子交给你办的事如何了?”
张耕霍然起身,微微哈了哈腰,恭声道:“回左使的话,这些日子,左使您派给属下的人,都是已经安排妥当,各处房屋路线也侦查完毕,武器也都准备妥当。但是这武毅军对于辖区内控制确实是极为的森严,属下穷尽心力,用光了以前剩下的人脉,才是做到这一步,想要渗入武毅军之中,着实是做不到,属下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才不过是半年而已,之前一呼百应,起兵山东,意气风发,统兵数万的张耕,鬓边竟然已经多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白发,而面容,看上去也是苍老了几分。
杨左使眼中愠色一闪而过,脸上却是温和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武毅军的奸猾,本座已经见了不少,这一路行来,便是本座也是差点儿泄了身份,那探子当真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
张耕拱拱手,道:“多谢左使体谅,不过,在下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拉上了一条线……”
“哦?”杨左使大喜,赶紧问道:“那儿的线儿?”
张耕低声道:“镇守府!”
然后便是细细的说了一遍,杨左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听完之后便是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立刻通知下去,只等消息一送到,立刻动手!”
张耕和戚继光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且不说这些潜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连子宁在码头上发完了银子,商贾们都是喜笑颜开,他们投入的本金,基本上都是翻了一番,有的甚至是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润。由此,更是认识到紧跟着连子宁的好处。
然后孟繁谦便是表示已经在自家府上摆了筵席,请连大人和武毅军各位大人赏光,给大人们接风洗尘。
连子宁也是不拒绝,当下便点了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一起出席,然后下令武毅军就地埋锅造饭,所有前来迎接自家子弟的百姓,也可以跟着一起吃。吃完之后,休息片刻,便是启程回乐陵县。
那些等待已久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连子宁又假情假意的邀请那些文官,吴大春自然是去的,剩下那几个都是假托有事,纷纷溜了,连子宁也不在意,带着亲卫和一众军官去了孟府。
吃饱喝足辞行,两日之后,连子宁等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镇守府。
因着早就得到了连子宁要回来的消息,这一日,整个乐陵县城都是沸腾,城门口扎上了大红huā,有班子在城门口和大街两边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百姓们都出来凑热闹,挤在两边,纷纷观看。两边人潮汹涌,若不是乐陵县的衙役在两边竭力的维持秩序,只怕人群早就把连子宁给淹没了。
不过乱归乱,吵归吵,但是连子宁还是很享受这种万众欢呼的感觉的。
站在万人〖中〗央,享受那万丈荣光,这等滋味,让人沉迷。
江梨野奈终于是知道了连子宁在这个城市中拥有着何等巨大的声望!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的江梨野奈便是紧张起来,尽职尽责的侍大将赶紧一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连子宁,背后的双手大剑被他调整到了一个最容易拔出来的角度,神色间满是戒备。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野奈,无需紧张,在这个城市,没人能杀的了我!”
江梨野奈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是依旧执拗的说道:“主人,忍者信条中教导我们,在这种人群噪杂的环境中,是最危险的,一定要小心对待,不可放松警惕。”
连子宁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一笑,随他去了。
回到了镇守府,镇守府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跟办喜事一样,一干外宅的奴才下人都是等在府门之外,见了连子宁便是大礼跪了下去,齐声道:“小的(奴婢)恭迎大人回府!”
想到待会儿要见到康氏姐妹,连子宁也是心情愉悦,下令一个人见了赏,五两银子。
给石大柱和一干亲兵放了假,奇薇和那些同伴长久不见,也是想念的很,便也回去。连子宁和琥珀、江梨野奈被一干奴仆簇拥着进了府门,转眼一瞧,却是瞧见府门外守卫的士兵脸上都是有些不忿之色,他心中一动,却是并未多问。只是心中已经罩上了一层阴影。
后宅门口,康素姐妹俩正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在迎接。
因着家里的规矩,她们这些内宅的女子是不能见外人的,所以只好在这里等着。
康素穿了一身雪白的襦裙,显得端庄大方,而康凌则是一身鹅黄,更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来,看到连子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两个人的眼睛都是微微发红。
康凌年纪小些,自制能力也差,已然是泫然欲泣,身子也是微微颤抖,很是激动。
不过,当她看到连子宁身边跟着的几个女子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狠狠的一跺脚,气道:“姐,咱们,咱们这些想他,他怎地又带了女人回来了?”
“凌儿!”康素把康凌拉到自己眼前,脸一板,语气严厉道:“是不是老爷宠你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别忘了咱们的出身!咱们的身份,说白了不过是个婢子而已,老爷现在还未大婚,没有正室夫人,咱们便连个小妾,连个通房丫头的名义都没有!能碰上这么好的一个老爷,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爷要做什么,咱们就是看着就行了,绝对不能质疑!耍耍小性子可以,但是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给老爷难看。”
她正色道:“凌儿,你要明白,老爷宠你,在他,老也不宠你,却是在你!想想若是失了老爷宠爱,会是怎样一个悲惨境地?”
康凌让她说的一时没有缓过神儿来,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的,泪珠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康素叹了口气,只得道:“凌儿,待会儿老爷过来,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儿,随着你的性子来,但是一件事,莫要对那几个女人没有好脸色!清楚了么?”
康凌似乎已经懂了,点点头:“姐,我明白了。”
说话间,连子宁已经到了近前,康素强自压抑住心中激动,敛身一礼,脸上带着笑:“奴婢见过老爷!”
随在她身后,内宅的那些婢女也都是行礼:“奴婢见过老爷。”
却只有康凌,不管不顾的快行几步,便是一把抱住了连子宁的胳膊,一对已经颇具规模的软玉抵在连子宁的胳膊上,撒娇道:“老爷!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想你了!”
见她憨态可掬,连子宁心怀大畅,轻轻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笑道:“老爷也想你们!”
连子宁回身指着琥珀介绍道:“这是琥珀,我的贴身丫头,早些年在京城便伺候我的。你们见礼吧!”
琥珀颔首微笑,却是不语。
在这个年代,贴身丫头是相当受主人宠信的,基本上是成不了正妻,但是在正室进门之后,一个小妾的身份是少不了的。而且由于和老爷相处的时间久,因此更是受宠爱。论起来,琥珀这个大丫鬟,可是比她们都亲近得多了。
听了连子宁的吩咐,便都是见礼:“奴婢见过琥珀姑娘!”
便是康素也是下拜,只是康凌仗着连子宁没让她下去,还是赖在连子宁胳膊上,只是朝着琥珀笑。
只是这一拜,便是确定了琥珀在府中后宅的绝对地位。
琥珀是何等样人?那可是从小便是教她读书识字,女人心计,各种后宅斗争的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自然明白这会儿应该怎么做。当下便走上前去,把那些婢女一一扶起来,又取出一包金叶子,一个人塞了一片,嘴里也说着体己的话儿,每个人都聊了两句。这些婢女自然一个个都是感激。
最后到了康素,琥珀亲热的挽着康素得手,笑道:“这位便是素素姐姐吧!一路上小妹常听老爷提起你呢,以后咱俩可要多亲近亲近。”
康素也是笑颜如huā:“自当如此。”
琥珀从腕上退下一个碧玉镯子,递给康素道:“初次见面,小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这镯子是老爷在扶桑赏给小妹的,便权当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