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究竟可以沉睡多久,可以连续不停做多少个梦?可以在梦里穿越不同时代反反复复却如在牢笼中逃不出?
想象一个人从一百多天的昏迷中醒来,只过了短短两天清醒的日子,又陷入下一个长眠,骆阳平正经历着这种也许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会遇到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像个时空旅行者,一会儿是衙门的捕快,一会儿是砍柴的樵夫,一会儿又成了不吃不喝的深山隐士,有一次甚至成了盗墓贼,钻进那阴暗潮湿腥味刺鼻的地下墓穴,没有盗墓小说里的金银珠宝僵尸鬼怪,只有棺材里几根烂骨头和几件还算值点钱的陪葬品。
然而骆阳平更多梦到的,却是战场。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战场,有数千人列阵的,有几万人混战的,有用刀枪弓弩的,有用原始火器的,当然也有用现代武器的时候,有时在平原,有时在山谷,有时又在密林之中,有一次甚至是沙漠行军。在这些疆场上,他见识了无尽的血腥和杀戮,杀了很多人,也被杀了很多次,然而…不知怎么好像总能活过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异无比的体验。
骆阳平相信自己看到了吴王夫差,看到了汉武帝,看到了唐太宗,甚至看到了被奉若神明的诸葛武侯和关羽,然后还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无名百姓各类形形色色的人,有一些明显是自己在梦中的家人。
然而一切都只是无序的片段,一个梦跨度明明该以年月日计,却又感觉都发生在瞬间,他完全没法控制,不同时代的情景长长短短穿梭交织颠来倒去,有些甚至会重复出现。
在反复出现的梦里,有一个是骆阳平极不愿意碰到的,因为那看上去完全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地狱里!
这是个很短的梦,他在一片烟雾中狂奔,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总会有一些炉形的东西时隐时现。因为是在梦中,他搞不清自己在上山还是下山,反正感觉不是平地,然而最令人恐怖的是,背后始终会有巨大的声响,听起来像是远古巨兽踩地的隆隆声,他每次都想回头看一眼却始终做不到,因为根本无法掌控这个躯体。
这个梦总会在那种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时终止,从来到不了最后,而不知道结局的东西往往是最可怖的。
他还注意到,最晚的梦,也就是最靠近现代的梦,大概就是这一个,因为他瞅过自己的手,两只手上居然拿着…照相机和摄影机!
这些梦境持续的时间无法计算,骆阳平虽然清楚自己在做梦,却被完全困住根本跳不出去,他甚至都不肯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直到那个恐怖至极的梦再一次袭来,那是他当了一回锦衣卫之后,梦境立刻转移到了那座烟雾呛人的山上,他又开始没命地向前跑,背后远处有东西在追。
骆阳平期盼着脚步声靠近,随后梦境像以往一样被切换,然而这次…却不同。
那种让人惊骇之极的震地声已经到了脑后,感觉上面随时会伸下来一个巨兽头,张开血盆大嘴一口把自己吞下去!爱书屋
骆阳平两眼一闭,心说即使在梦里这次自己也完了。
然而眼睛瞬间又不受控制地睁开,他发觉脖子竟可以转了,身体倏地自发扭回,右手的照相机被夹在了左腋下,右拳已猛地击出去!
拳头的目标是…骆阳平的躯体在动,精神上却是崩溃的,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只足有十多米高浑身像着了火般的…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怪物,那两只血红的眼珠恶狠狠瞪着自己,一张满是尖牙的大嘴有泥浆般的绿色黏液正向外流淌,一只硕大的利爪正疾速抓下来!
骆阳平感觉自己明明已被吓掉了魂,大脑明明没下过指令,可右拳却依旧力拔千钧般击出,目标正是这只爪子,怪兽毫无退缩的意思,片刻间尖爪和拳头硬生生撞在了一起,一大一小宛如巨石碰上了锤子。
在梦境里,一般身体受到伤害时骆阳平并不会觉得有多疼,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砍杀搏击,但是这次…他实实在在感到了痛,撕心裂肺的痛!
那种痛不仅是猛烈碰撞带来的,其中还夹杂着高温滚烫和电击,甚至还有腐蚀感,他的拳头收回来,整个表皮都已焦裂,好像指骨都碎了!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那怪兽被打中的左爪虽然缩了回去,可右爪又迅雷不及掩耳抓过来,骆阳平完全来不及闪躲,刚想闭眼等死,这时候远处一声长啸,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嘶鸣,他定睛一看,怪兽后方有一样发光的东西正飞速冲过来。
那东西形状模糊浑身耀眼,也分不清是被火还是被光包围着,怪兽听到啸声立即有了反应,抖着浑身的鳞片,巨大的头颅和爪子同时转回去,骆阳平想尽力看清来的是什么,可就在这时,画面渐渐模糊起来,然后一格一格开始消失…
他终于长长喘了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等着下一个梦开始,可是这次梦境并没有被切换,经过了一段极其漫长无声无息的状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终于醒了。
一股疲乏无力感贯穿着全身,骆阳平试了好几次,才慢慢坐起,环顾四周,这是间很明亮的屋子,干净而整洁,宽敞的日式屏风门半开着,微风徐徐正往里吹,远处隐隐还有鸟鸣声。
这无疑是非常清幽惬意的环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正穿着睡衣坐在一个榻榻米上,他用力捏了一下大腿,很疼,又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深深喘了口气—这次是真的喘,随后一点点爬起身,脚步发软有些踉跄,那感觉跟上次在岛上棺材屋里醒来后一样。
屋内除了他没有人,“三枝子…绫香”他叫道,记忆仍然没问题,然而半天也没听见回话
于是骆阳平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屏风门前,努力站稳,用劲把门又往两边推了推,外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院,以及满院的粉色。
那是盛开着的樱花,已经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