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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时分,冬小麦结了穗,眼看就要到了收获的季节,大梁人的心里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大梁城外,去年冬天播下的麦种,长势喜人。开沟挖渠的秦军士兵,没有耐心等候田间地头的小麦完全成熟,铁锸一路铲过去,看得大梁人心里肉痛不已。
提起武器是兵,抄起铁锸是民。眼前的秦军,让蒙恬想起了后世那支南征北战打遍中国的军队。
“蒙将军,这里的施工地一片开阔,万一城内的魏军杀出来,该如何是好?”
大梁城北门方向,负责指挥施工的水工,时不时抬头查探大梁城头,面色显得非常不安。
“你只管放心施工,大梁城内的魏军,我正担心他们不出来呢。”
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水工,无法做到泰然自若。他的声音不大,但近处正在挖渠的秦军士兵,纷纷抬起头,望了过来。
蒙恬双手拿刀,拄在地上,身后的大氅,随风飘扬。他的脸上,一脸的风轻云淡,没有丝毫慌乱。
迎着士兵们探寻的目光,蒙恬还饶有兴致的挥了挥手,就差没有说:同志们辛苦了。
“这水工胆子真小!”
“可不是,没准儿连鸡都没杀过。”
“什么杀鸡不杀鸡?只怕鸡血都没见过。”
······
将是兵的胆,蒙恬的从容,安定了士兵们心中的忐忑。
秦军士兵笑了笑,再度挥起手里的铁锸,像在家中种田的时候一样,铲动脚下的泥土。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劳动的时候,总不免说些荤话。这个时候,表现得胆怯的水工,就成了秦军士兵取笑的对象。
战国大争之世,战争不断,人们崇尚武勇之人,闻战而喜的秦人,尤其如此。
“蒙虎、蒙豹,仔细盯着大梁城头,一丝一毫的动静也不要放过。”
水工硬着头皮离去了,蒙恬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目不转睛的盯着城门的方向,感受着空气中的异常气息。
杀气这个东西,向来存在于文学艺术作品之中。蒙恬带兵久了,汗里来,血里去,有时候确实能感受到危险来临的气息。
或许,杀气本来就是一种直觉。
“将军,李必、骆甲都已经准备好了。”
蒙虎站在蒙恬身后,不动声色,压低着声音:“魏军不出城还好,若是出城的话,哼哼······”
蒙豹抚摸着腰间的环首刀,不经意间伸出舌头,添了嘴唇一圈,眼里浮现出嗜血的神采。
灭韩之战结束后,长城兵团奉命休整,蒙豹很久没有得到鲜血的滋润了。
“记住,魏军如果出城,我军以抢夺城门为首要任务。”
蒙恬眯着眼睛,望着大梁城高大的北城门,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秦军水攻大梁,工程浩大,根本无法保密。蒙恬索性大张旗鼓,四处喊话宣扬,生怕魏人不知道秦军水攻大梁的计划。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看着死亡逼近时的绝望,即使久经沙场的勇士,也会压抑得精神崩溃。
秦军热火朝天的修建通向大梁的水渠,一点一点的给大梁套上绞索,城内的魏军,绝不会任由秦军施为,坐以待毙。
魏国自信陵君死后,再没有军事上出彩的名将,可在战国这样尚武的氛围之下,负责守城的魏国将军,也绝不会是什么都不懂的文人书呆子。
大梁城内,魏国上将军公叔崇坐在将军府正厅的主位上,眉头紧皱,右手食指时不时的敲着桌面,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得到秦军当真会水攻大梁的消息,公叔崇立即进宫,向魏王增禀告局势的危急。
公叔崇建议魏王增,再次派出重量级的使者南下楚国,嫁魏国公主与楚王,向楚国称臣,换取楚国的倾力北上,以解魏国之围。
东边的齐国,公叔崇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哎,大王自认为承受华夏正朔,死活不愿意称臣于楚国,魏国危矣。”
良久,公叔崇回过神来,暗中叹了一口长气。
魏国的祖上,曾经辉煌过,魏国人心中有自己的骄傲。
南边的楚国,哪怕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在中原人的心目中,也仍然是蛮夷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最先就是用在楚国人的身上。
楚庄王即位后,楚国积极吸取中原文化,但却流于表面,骨子里面,楚人仍然认为自己不与中国相同。
中原的制度,到了楚国,楚人总会另起炉灶,翻腾出不一样的新花样来。中原的士人,极少投奔楚国,即便去了,也会水土不服。
“大王使者到!”
公叔崇抬起头来,只见一位身穿鲜艳彩衣的宦官,手里捧着一方帛布,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上将军,大王差我来探问,我军出城作战的计划,将军施行得怎么样了?”
“我军不可贸然出城。”
公叔崇摇了摇头:“秦军将领能征善战,我军不会有好便宜可占。要想解大梁之围,眼下只有依靠楚人。”
“指望那些楚蛮子,还不如我军拼死作战。”
宦官轻蔑的笑了笑,对公叔崇的说法不屑一顾:“秦军并不是不可战胜,赵国能在邯郸城下重创秦人,魏国同样也能做到。”
赵武灵王变法之后,赵国迅速崛起,成为山东六国中兵力最强的战国。不知为什么,眼看着赵国崛起,魏国人的心里面,总是酸酸的,就像隔壁的穷困邻居突然发了财,过上了比自己还要好的生活。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理,长平之战的时候,魏国才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任由赵国一败涂地。
“此一时,彼一时。”
公叔崇仍然据理力争:“邯郸地处大河之北,无水患之虞。秦军长平战后,将士疲敝,失去了锐气。”
“邯郸人同仇敌忾,内抗秦军,外得强援,内外夹击,才有邯郸之战的胜利。”
公叔崇指着桌上的地图,原来赵国、燕国、韩国的土地,现在都成了代表秦国的黑色。
“现在,大梁孤城一座,外无援军。这个时候,唯一能够求活的机会,就是楚人能够倾力北上,夹击魏地的秦军。”
说到这里,公叔崇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绝望。他心里明白,这个计划,只有楚人进行国战动员,就像楚怀王攻秦那样,才有成功的机会。
宦官没有理会公叔崇的说辞,更没有注意到公叔崇眼里的悲哀,而是展开了手里的布帛。
“不管你怎么说,我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我向你宣读大王的谕令,命上将军立即安排人马出城,击杀秦军的修渠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