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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不作他人,正是曲离殇,他眯着双眼,叹言道:“浮生寂,一场悲欢一折戏,何人径自曲中溺?”
言罢,其指错落扫合,引得琴弦合鸣,只听得:
空灵泛音晶莹而又飘渺,独倚寒窗,孤琴清冷,残笺无语,弦音零落,欲诉柔情万千。
空沉按音婉转而又细腻,阶凉凭栏,遥寄相思,萧索绿枝,锁魂数载,无言落寞留影。
空蒙散音沉静而又刚劲,白云飞涧,瀑布倾注,银汉一泻,击水千里,挽起三千惆怅。
咚咚,叮当,汩汩。
这一刻,云如帆,风如纱,雨如酒。
几经辗转,一曲离殇云破雾来,音韵悲怆,声调悠扬,意切而情悲,旋律慷慨,徒惹人心神迷醉。
东方木逸破虚而来的身影停悬当空,他直直凝视着曲离殇,神情何尝不做忌惮沉郁?
秦万里斜眼瞟了瞟曲离殇,神色中隐含激愤埋怨,他本该在东方龙翔对千叶等人出手之际便现身,却被曲离殇唤到了一处落花飞雨之地。
史大彪看了看一袭黑袍抚琴而坐曲离殇,言道:“此曲抑扬起伏,实有敲金戛玉之声,虚有枕石漱流之致,抚弦者可自知?”
指顿,声停。
曲离殇没有理顾那一脸阴沉似水的东方木逸,反是饶有深意地望向史大彪,讶然道:“阁下也懂曲?”
史大彪笑了笑,应道:“我不懂曲,我只听曲。你之曲,凄然感慨,洁己自爱之怀,独惆孤怅,红消香断。一曲尽是离殇,无边皆为断肠。”
曲离殇悠然一笑,笑得颇具释怀,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能听懂他那离殇之曲的人很少,若不然,他的曲子也不会越弹越悲殇。
让曲离殇始料未及的是,史大彪对其传神而来的目光,竟置之不顾,反是再言道:“你的曲子虽然出神,但传之指下,却不是旷世之奇调。”
曲离殇脸色一沉,问道:“敢问阁下,什么样的曲子才能称得上是旷世奇调?”
他对曲的钟情,就如戏子对戏的执爱,曲离殇对于自己所抚的离殇之曲一向自得,他不认为这世上有人能在抚曲上超越自己。
史大彪道:“你的曲子,低沉抑郁,小家之气,何以旷世?你可能用膝上的琴瑟,弹一曲睥睨,奏一出气雄万古?”
曲离殇沉默,史大彪寥寥几语便将他质问地无言以对,他本就不喜多言,他擅长地只不过是抚曲以忧罢了。
史大彪微微笑了笑,继而起身开始将武忘等人搀扶在一起,小貂伫立在其肩头,一对寒星冷眸,时不时地便会落定在东方阁的人身上。
秦万里的目光牢牢将东方龙翔锁定,后者不顾身份对千叶等人出手,激起了他的满腔震怒,今日若无意外,他会与东方龙翔分出一个生死。
曲离殇道:“万里,你动了杀念。”
秦万里道:“我的杀念,只为执念。谁要断我执念,我便断谁生念。”
语落的一瞬间,秦万里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不见。
见状之下,那停驻半空的东方木逸满面阴沉,他没有理会秦万里,因为他知道,曲离殇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东方木逸道:“离殇兄,之前闻听你一曲离殇,我之心沉醉不归,内有余音不绝,不知今日可有幸再闻一曲?”
曲离殇道:“看来这一次你似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既是如此,我要是将你拒之曲外,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说着,东方木逸与曲离殇的身影相继从这一片风雨飘摇之地中消散。
与此之际,秦万里已是手持藏空棍虚点东方龙翔而去。
这一刻,疾风骤雨翻飞而动,破空声,呼啸声,急切而又凌厉。
一棍点落,烟消云散,海阔天空,磅礴浩荡的元力直若惊涛骇浪般朝着东方龙翔等人袭杀而去。
见此一幕,东方龙翔的脸色瞬间大变,连忙厉喝道:“布苍龙阵!青龙卫出手拿下无忆等人!”
苍龙七宿与青龙十八卫心领意会下,纷纷出手,自苍龙七宿的手中各有一面阵旗抛射而出,青龙十八卫则如星火流光绕取无忆等人之所在。
秦万里见状,手中藏龙横竖一记摆撩,厉啸作声:“藏空棍域!”
晶莹长棍劈斩之下,这一方时空突起错乱之势,苍龙七宿尚未布阵有果,青龙十八卫也不及着地,连带着东方龙翔,相继从天幕消失。
无忆与武忘一脸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幕,两兄弟的眼中皆闪烁着不甘,没有强大的实力,那便只能任人摆布与宰割。
武忘道:“小白,来人实力太强,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就如蝼蚁般弱小。”
无忆道:“小武,我们应该向老大看齐,这一丁点打击,可消磨不掉你我的斗志。”
这一刻,武忘没有称呼无忆为小白脸,无忆也没有叫武忘死胖子。
武忘称呼无忆小白,白是月白的白,无忆称呼武忘小武,武是痴武的武。
武忘笑着点了点头,神情中饱含坚定,无忆同样眸带磐坚地笑了笑。
看着两人这般傻笑,史大彪道:“你们倒是挺会谈笑风生的,这一场暴风雨,似乎才刚刚开始呢!”
此时,幽云遮山湖,沉昏对落花,叶絮带飞雨,青烟撩愁绪。
凄风凉雨中,有两名女子拈花带雨而出。
两女笑靥如花,一者笑得热情奔放,就如她那一袭赤红长袍一般,一者笑得含蓄内敛,就如她那一袭素衣青袍般淡雅。
赤幽扫视着史大彪等人,目光在无忆与武忘的身上多逗留了片刻。
青幽噗嗤一笑,言道:“三姐,来的路上你说我犯花痴,我看真正犯花痴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赤幽道:“你看那穿着一袭赤袍的小子,与我是不是很般配?”
她瞟眼看了看武忘,眸带的妩媚丝毫不加掩饰。
青幽道:“三姐,那你先告诉我,那穿着一袭青衣的小哥,是否与我有良缘不期而会?”
她打量着无忆,自其眼中传递而出的魅惑摄人心魄。
被两女这般凝视着,武忘与无忆只觉如坐针毡,心下瘆意连绵,腻味得慌。
就在两女互相打趣之际,她们的脑中突起一道传音:“别浪费时间,赶紧将不忘的这些伙伴擒住!”
赤幽与青幽无奈地撇了撇嘴,若不是碍于眼下形势紧急,两女可不会白白浪费掉这样一场风情雨趣。
下一刹,赤幽与青幽同时消失在了半空,现身之际,两女已然抵至武忘等人的跟前。
两女各探一手,各有一股幽冷森寒的元力朝着众人缠绕而去。
见状,史大彪轻声一叹,提悬在手的衍天笔,眼看便要发作,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这一方时空突作变幻,凄风厉雨不复在,沉昏抑郁逝无踪,四野天地,重归苍翠葱茏,远山含黛,近水鸣波。
赤幽与青幽呆愣当场,他们的跟前,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赤幽道:“五妹,暗中还有高手潜藏。”
青幽道:“的确是一高手所为,我找不到他虚掩的时空方位。”
赤幽阴沉着一张脸,道:“我也找不到!”
说着,两女在不做停顿,身影虚晃,凭空消失。
此时,展现在武忘等人眼幕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一片天地,苍山佳木依旧,灵水湖泊尚存,不外乎脱了阴郁昏沉,披上了青衣霞衫。
当然,最为惹人惊疑的是,那一处风波不兴的湖面之上,泛着烟波,烟波之上,落有一长虹卧波的画桥。
这一幕,无忆与武忘自不陌生,这之前,他们也曾途遇一烟波画桥之地,那时,有一青衣女子自桥面上濯净而来,继而带走了不忘,说是姐姐有邀。
此时,千钰等人尚且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史大彪看了看远处的烟波,言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就在其“疯言癫语”之际,自那画桥之上,有一女子款款而来,她还是一袭青衣薄纱,还是那般地不染纤尘,她叫青莲,百花之人。
青莲道:“诸位,我家姐姐邀诸位到青莲亭内小憩片刻,不知是否赏光?”
说着,她随手一挥,自她的手中宛若扬洒而出了一片星光清辉,做完这一切,青莲不在停留,转身沿着来路折返而去。
不消多时,其人已消失在薄雾轻纱中,也正是在此时,那一直倒卧在地昏迷不醒的千钰等人纷纷醒转过来。
当然,青霖并没有醒来,他依旧沉睡着,睡得很安详,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好若笑一般。
醒转后的千钰等人茫然而望,当见得那一烟波画桥之景时,他们只若身处在幻梦之中。
无忆与武忘神色大骇,在那女子的挥袖洒辉之下,两人的重伤之躯竟是瞬间痊愈,精气神也达到巅峰状态。
无忆道:“她的元力中的生息好强大,但又不是木元之力。”
武忘道:“小白脸,你应该说她的实力很强大,强大到你我皆无法洞悉其分毫。”
千钰道:“武忘,我们怎么到这里了?不忘呢?”
幻茵也做焦急,四顾而盼,却并未见到天翊的身影。
千叶与阿布同做惊疑,四目滴转,青山依旧,云浅风薄。
小笨憨态可掬地眺望着跟前的那一片山水湖泊,大青搀扶着青霖,神色中饱含关切。
见得千叶醒来,小貂连忙飞窜到其怀中,千叶也若司空见惯地予以接受,继而轻抚了抚小貂的额头。
无忆道:“这里应该是一虚实之境,老大此刻应该正与弓六激战在一起。”
一言出,众人的神色顿陷入凝沉疑重,他们担心天翊的安危,偏又落得毫无办法,怎一个无可奈何了得?
下一刻,史大彪掩手一挥,一坛佳酿顿被其提悬在手,他仰饮两口,悠然而笑:“百花始出半笼面,似玉凝醉半沙烟。”
说着,他从容阔步而出,三两时息,其步已迈入烟波画桥之上。
武忘等人稍驻片刻,连连踏上桥面,朝着那烟波深处渐远而去。
与此同时,一处虚幻之地内,天翊与弓六迎空而立。
这里,凄风,孤月,落红。
这里,单弓,黄昏,远山。
一片天地,两面风景,天翊的身后,作一片孤月照落红,凄风呖呖。
弓六手持单弓,他的身后,远山在黄昏的映照下,显得孤影落寞。
此时,天翊大口喘息着,他的胸前,有一伤孔透穿而过,鲜血汩汩。
弓六笑望着天翊,姿态随意,言道:“不忘,没想到你的年少轻狂下,倒也有着几分实力,受我一弓之力而不倒,风澜小辈中你是第一人。”
天翊泛冷一笑,鄙夷道:“风澜大陆,如你这般不持身份者,老辈中你是第一人。”
弓六脸色一沉,言道:“你要知道,风澜大陆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除此之外,什么都作云烟过眼,不值一提。”
天翊笑了笑,不再作声,他被弓六牵引至这一方虚实之境内,这里的一切都似受弓六操控,他无可以破。
弓六道:“不忘,交出北冥布道图,我可以让你埋骨在这一片虚实之境内。你应该预见得到,若是我带着你回到北冥阁,你的下场会很凄惨。”
天翊神情一凝,早在虚空战场中,他便已预料到了己身布道之谜恐遭泄露,眼下看来,倒也得到了印证。
弓六道:“不忘,别枉费心机了,这一方虚实之境,乃是由我开创,在这里,我便是为尊为主的王,而你,不过是一任我摆布的阶下囚罢了。”
说着,弓六仰天大笑,他笑得很疯狂,疯狂中带着一股凄厉寒凉。
天翊道:“你怎知我在枉费心机?北冥布道图的确在我身上,而且我的身体已经同其相融在一起。你若是逼急了我,我就自爆,只是不知你这一方虚实之境是否承受得了布道的摧毁之力?”
弓六突地紧皱起了眉头,好半响后,他眉宇舒展,微微一笑:“不忘,你莫不是当我弓六是三岁小儿不成?你若真有那能耐,不妨将北冥布道图自爆给我看看!”
天翊一怔,心道这弓六果真是老奸巨猾之辈,北冥布道图的确相融在了他的体内,但天翊根本就无法驱用其力量,更不说引得其爆裂了。
见天翊迟迟不语,弓六道:“不忘,我说过,别枉费心机了,你的实力太过弱小,所以你只能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天翊依旧沉默不言,心下却连忙同辰南子传音道:“辰老,眼下该怎么办?”
若说弓六只有炼虚境实力,天翊断然不会这般没辙,以他现如今的实力,全力爆发之下,未尝就不能与炼虚一战。
只是让人无奈的是,弓六的实力可不止炼虚境,他踏足虚实镜已有多年,一身实力只道深不可测。
眼下天翊被其摄入到这一片虚实天地内,进不了与天地共鸣的状态,仅以持器与五元之力,天翊并不认为自己能与弓六正面一战。
他胸前的那一箭孔,只是弓六随意间的一记开弓之力所造成,至于弓六成名的“冥弓六连”根本就未动用。
辰南子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你可能要遭受些皮肉之苦。”
天翊道:“辰老是让我与他尽情一战?”
辰南子道:“没错!当年老夫尚还在北冥阁时,弓六的实力尚未踏足虚实。北冥之变后,大批强者追杀于我,却被我反杀了个七零八落,这弓六的运气倒是不错,重伤未死,实力反是突破到了虚实境。”
天翊有些无奈,每每听得辰南子提及他的曾经,天翊都能感受到其言语中的叱咤与霸气,偌大一北冥阁,强者尽出,也未能将其拿下。
天翊道:“辰老,你既然曾打得这弓六重伤逃遁,要不今日你出面,让他怀旧怀旧?”
辰南子没有好气道:“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侃我?你还是考虑下如何让自己变得皮糙肉厚一些吧!”
接着,辰南子阻断了与天翊的联系。
见天翊久久不作回应,弓六道:“不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北冥布道图,我不杀你,我只禁锢你在这虚实之境内百年。”
听得弓六话语之变,天翊洋装一诧:“只禁锢我百年?”
弓六点了点头,道:“没错,百年期满,我会放你离开。”
天翊似一副动心模样,他沉思着,好若真的在考量弓六的提议一般。
见此一幕,弓六一脸堆笑,好似这般笑着便能给人以诚挚。
有那么一刻,天翊突然大笑出声:“哈哈!真是可笑,禁锢我百年,亏你说的出口。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
弓六的脸色顿变阴沉,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天翊给耍了。
天翊道:“北冥布道图乃是北冥阁阁主钦点之物,你自然不敢贪墨,但你却觊觎我身上的其他灵器灵物,我说的可对?”
被天翊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弓六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紧了紧手中单弓,言道:“你既然这般不识好歹,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言罢,弓六搭弓作引,一道水元箭矢赫显当弓。
弓开,手松,箭出。
只听“嗖”地一声,箭矢破空呼啸,直从黄昏远山的那头,贯射到孤月落红的这头。
见状之下,天翊自不会坐以待毙,他挽手一挥,追灭长弓兀地显现在手。
拉弓成满月,五彩箭矢若飞虹般贯空倏射而出。
霎时间,漫天箭飞如雨,凌乱了孤月所在的天幕,遮掩了黄昏远山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