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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水幽魄三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只见悬顶的天幕,繁星自在,烂漫璀璨,海气寒空。
静伫凝望,夜色朦胧,万盏星灯,明珠嵌天。月影山边,流萤飞淌,浮风带华,寂静沉沦。
晓月星辰,本该给人以轻悠,但水幽魄三人却如何也定安不下来。
于他们三人而言,这夜,只若凄风冷夜,这星,只若高悬寒星。
就这般凝视了好长时间,三人的脑海中空蒙一片,史大彪的那一问难住了他们,三人根本无从以应。
不知何时,繁星烁空的天幕,渐被迷蒙所布满。
漆黑的天野,扩散而出的,乃是一种感伤的氛围。
仰望天空,再不见格外澄净的星空,闪耀的星辰渐远而去,就像飘散的细碎泪花。
水幽魄三人茫然地收回目光,他们额头之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他们的心神更做七上八下难以平定。
史大彪淡漠如初,那一双玄冰般的寒眸,落定在水幽魄三人的身上。
被史大彪这般凝视,水幽魄三人神情中的惊惧与骇然只若排山倒海来袭。
史大彪道:“现在,你们一个一个告诉我,仰望星空之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闻言,水幽魄三人互视着彼此,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做那身先士卒之人。
见得三人那推脱模样,史大彪两眉一横,无形中自有一股杀意弥漫开来,直压抑得水幽魄三人如若窒息。
史大彪抬了抬手,点指落到水阴傀的身上,言道:“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水阴傀一愣,心神放空,入目四方,皆作朦胧。
他的模样本就木讷,而今这木讷就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水阴傀凝沉着眉头,思绪则若潮水般来回卷涌,他在想,眼望星空之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见水阴傀迟迟不做应答,史大彪的眉宇不由地皱得更为厉害,言道:“再给你三息时间,若不作答,死!”
他之言语说得铿锵有力,丝毫不容人质疑,水阴傀在听的那一“死”字后,整个人都耸软了下来。
沉寂片刻,水阴傀的眼中闪过一抹决意,连连做声应道:“前辈,仰望星空之下,我看到的是星空,是一片璀璨无边的星空。”
水阴傀凝沉着一张脸,他的回答颇有些搪塞之意,但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以应。
听得水阴傀的回答后,史大彪清冷地笑了笑,道:“仰望星空,看到的就是星空吗?”
话语刚一落定,史大彪的手中,突显出一根笔物来,衍天笔划拨之下,直指水阴傀。
被史大彪以笔点指着,水阴傀直吓得踉跄倒退,神色中的恐惧丝毫不加掩饰,来得透彻而又清晰。
还不待水阴傀作何以言,其跟前的空间突泛起一阵涟漪来,继而见得,一道虚幻的灵体已是持笔点指在其额头。
水阴傀笼罩在一方阴影下,他骇然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只见一根细尖笔头,刺目而又寒凉。
幻影道:“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我说过,只有让彪爷我满意,方才能饶尔等性命。”
言罢,那停悬在水阴傀额头的笔头,直如针尖麦芒扎刺而出——“咻!”
须臾之间,一道幻影之笔已从水阴傀的额头横穿而过。
这一刻,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就连风也来得轻悠自在。
水阴傀愣直着身子,他的神情尚还定格在惊惧骇然的中,他大张着嘴,舌桥不下,瞳孔骤敛,宛若一断线木偶。
他的额头,有一处金色笔孔耀眼闪烁,自那笔孔之中,有刺目的金芒四散开来,诡异而刺目。
不消多时,水阴傀的身体开始渐趋虚空,笔孔中的金芒却越发的烁目。
有那么一刻,水阴傀整个人突地金芒大盛起来,纷繁四射的光芒,仰以冲霄,俯以撼地。
幻变离散之下,水阴傀的身体寸寸碎裂,接着随同金芒的消散而消散,归于虚无,点迹不可觅。
见此一幕,水幽魄与水凕儡两人直吓得心胆俱裂,他们满面骇然,眸中惧意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虚实镜的修士,两人见过不少,但如史大彪这般强大的虚实镜修士,两人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后者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一炼虚修士斩杀于虚无,此等手段,当真是一个虚实镜的修士所能施展的手段吗?
两人未做多想,因为此时史大彪眼中的寒星已经闪烁到了他们的身上。
史大彪道:“彪爷说话算话,你二人的回答若是与我心中所想的一致的话,还是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史大彪饶有意味地展目到水凕儡的身上,言道:“接下来就你吧,告诉我,你的答应是什么?”
此时,水凕儡的脸色已然阴沉地可以凝练出水来,他顿了顿,应道:“前辈,仰望星空之下,晚辈看到的是一片朦胧空奇。”
相较于水阴傀的搪塞之应,水凕儡的言对之语就显得模棱两可了许多,就连他自己不知道,那所谓的朦胧空奇到底指的是什么。
史大彪泛冷一笑,持笔点悬在空的一手,轻一划拨,接着便见得,水凕儡的身前泛起了涟漪阵阵,那消隐不复幻影再度显现,连带着还有一根悬额之笔,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次,史大彪并未开口言说什么,那突显而出的幻影更是丝毫不做迟疑地点笔而动。
影动,手落,笔出。
水凕儡整个人瞬间呆滞,他瞠目结舌,神情中的惊骇尚未敛散,他这副模样与适才水阴傀的模样宛若一模刻画而出。
紧随着,金芒浮啸,水凕儡的身子在涣散的金芒中碎灭不存。
眨眼间,这一方迷蒙的天地,便只剩下史大彪与水幽魄两人。
水幽魄本就重伤在身,在见得史大彪轻描淡写地将水阴傀与水凕儡两人击杀后,她的脸色已然惨白到了极致。
史大彪依旧一脸的淡漠,于他而言,接连将水阴傀与水凕儡斩杀,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史大彪正欲开口,水幽魄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
她笑得有些怅然,怅然中又饱含了无奈。
史大彪道:“怎么?自知难逃一死,所以自暴自弃了?”
水幽魄阴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史大彪道:“你即便杀了我,圣王学院也不复存在,我沐浴过鲜血,成千上万的鲜血!哈哈!”
她歇斯底里地大笑着,似一曲挽歌,为自己送行。
史大彪笑了笑道:“只要彪爷还在世,圣王学院便永远也不会沉寂,你所说的不复存在,在彪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水幽魄冷冷一哼,道:“好一个根本不值一提,你以为你是谁?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有扭转时空之力不成?”
史大彪道:“我在问你最后一遍,仰望星空之下,你看到了什么?”
水幽魄怔了怔,继而苦涩一笑,言道:“看到了什么?哈哈,我可以说我看到是绝望吗?”
其言语刚一出口,史大彪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不见,出现时,其人已低至水幽魄的身前,他提悬着衍天笔,神带激愤。
水幽魄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史大彪持拿在手的烁金笔影已然落下,席卷而动的乃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凌厉笔锋。
一道雄迈奔逸的笔锋,一声响彻寰宇的轰鸣,一片炸裂成渣的幽影。
下一刹,笔影涣散,史大彪的身影悬空而立,他淡漠地看着水幽魄身消之地,睥睨之态,莫不外是。
史大彪道:“聚散虚空去复还,彪爷枕酒慰心安!”
言落,史大彪掩手一挥,一坛醇酿提悬在手,他仰口即饮,酒顺喉下,咕咕作响。
从不知愁苦为何味的他,此时却那般清晰地感受到酒水之中愁苦。
此前他所弹奏的三首曲子,皆出自荒时之手,随后的那一问言,则是出自虎妞之口。
虎妞说过:“只有仰望星空,才能看到希望。”
史大彪抬了抬头,举目之下,不见日月星辰,唯剩无边无际的虚无迷蒙,布满了苍穹。
他收回目光,接着缓缓闭上眼,紧随着,迷蒙飘散,史大彪的身影也随着迷蒙的消失渐趋虚幻。
此时,天翊等人静憩在雪原之上。
仰可见飞花连绵,垂雪练寒,银丝带雨,俯可视大地缥银,叠白涟漪,灵韵浩渺。
就在众人等待之际,有一身影突从虚无中引渡而出,正是史大彪。
此刻的史大彪,眼有丛生的迷蒙,整个人就如失了魂般呆滞。
武忘等人神带异色地盯着史大彪,一直以来,史大彪给他们的印象都作疯疯癫癫,但今日他们方才知晓,史大彪是个谜,连带着他的疯癫也是个谜。
史大彪呆愣片刻,随后将视线落定在天翊身上,问道:“不忘,你说这一片风雪,可能洗净俗世尘颜?”
天翊微微一笑,应道:“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俗世尘颜,又何须风雪去洗涤?”
史大彪没再多言,他只自顾地走到一边,接着席坐在漫天风雪下,这一刻陪伴他的,只有那一坛清浊交替的烈酒。
此时,凄风,孤月,落雪,只道风尘夜夜扬,凄风弄落雪。
武忘等人起初并未急着去追问史大彪什么,但随着时间流逝,众人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围将到史大彪的身边,问东问西个不停:
千叶道:“大彪院长,原来你一直都隐藏了实力,真是没看出来!”
武忘道:“大彪院长,那三个家伙呢?是不是都被你杀了?”
无忆道:“那三人都有着炼虚实力,要杀炼虚境修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千钰道:“大彪院长,他们真的都被你杀了吗?”
面对众人的问长问短,史大彪不为所动,他动的,只有提悬在手的酒坛。
见得史大彪如此沉寂,众人皆做一副无奈苦涩状,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阿布,突然冒了句:“我自问酒不问仙,半世逍遥半世癫。”
闻言,武忘等人纷纷颜笑于面,许是阿布之言勾起了众人的兴致,他们纷纷开始模仿史大彪。
武忘昂了昂首,悠远长叹:“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千叶紧随其后,大步以阔,言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听得众人这般言辞,史大彪依旧一副无动于衷模样,他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天翊微微笑了笑,余光不自住地落映出了他身旁的幻茵,此刻的幻茵,一脸安详地笑着,她的两手牢牢地搀扶着天翊,似乎一刻也不愿松开。
就在众人谈笑之下,向西的雪原深处,有一人影静静伫立在风雪下,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流眸顾盻间,碧山迟暮,暗云九重。
水星魂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方,一身星蓝长袍随风摇曳。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的微笑,一抹淡薄如云的微笑,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沉寂半响,水星魂自顾呢喃道:“曳于晴空的云,真的就是云吗?飘落大地的雪,真的就是雪吗?”
言落,水星魂转身而去,衣飘襟舞下,一道蓝芒横贯而出,三两时息,蓝芒便隐没在云雪飞渡中。
他离去的很从容,从容中带着满心欢喜,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北冥四大杀神已有三“神”被诛,但这何尝又不是水星魂希望看到的呢?
夜渐深,万籁俱静,朔风鸣笳,飞雪连天,星横斗转。
经由了一曲风波之后,天翊等人再次陷入了等待,史大彪回归了,但闫帅却迟迟不见从虚实之域中折返。
史大彪对付的是三个炼虚境的修士,而闫帅所面对的,乃是名副其实的四个虚实镜强者,这不由让天翊等人担忧。
无忆道:“老大,闫帅前辈不会有事吧?”
天翊顿了顿,言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武忘道:“老大,你怎么这么坚信丑帅前辈不会有事?他对付的那几人,可全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天翊笑而不语,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武忘,甚至他对闫帅的坚信,也来得莫名。
见天翊不做回应,武忘也只好打住不问,反是饶有意味地望着无忆问道:“小白脸,你说是大彪院长厉害,还是抽帅前辈厉害?”
说着,他还朝着不远处正听风望雪而饮酒的史大彪看了看。
无忆白了武忘一眼,言道:“死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武忘道:“老大都那么相信丑帅前辈,我为什么不相信呢?”
无忆苦涩一笑,一时竟被武忘这话顶得无言以对。
千钰等人一脸微笑地静静等待着,尽管他们并没有如天翊那般相信闫帅。
千叶的神色略显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担忧闫帅的安危。
这之前,还曾有一橙衣女子拦道而出,但却无缘无故被人牵引而去,千叶的心里很清楚,这是秦万里所为,而她此刻的不安与担忧,也全是为了秦万里。
她虽不愿承认秦万里与自己的关系,但两人的血缘始终存在,说到底,她终是狠不了心不去认这个父亲。
这一刻,夜月,雪原寂静,穹阔,星辉灿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星辰暂隐,飞洒的雪花匿了身影,东方已作泛白一片。
与此同时,一处平野长空之地,清辉晨霜敛散,刀枪剑影飞渡,人相吵嚷,力尽凶猛。
“砰!砰!砰!”
兵刃鸣交戈,炸裂四起,眩目而震耳,天惊并地惨。
闫帅与慕容悠等五人激战于天穹之上,闫帅的枪,名为狂风,横挑撩拨之下,金芒闪摇不休,杀气腾幽朔,锋锐灭鬼神。
其势如山,其猛如雷,枪气如罡风,大开大阖,劲势雄迈。
慕容悠等五人在面对闫帅的枪攻之下,皆作艰难抵御之状。
给他们的感觉,闫帅的实力只作虚实镜,但后者每每一记枪锋轮转,无不掀起如山枪影,毫无破绽。
激战这么长时间,慕容悠等五人皆已负伤在身,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平野长空,乃是闫帅的虚实之域,如此为战下去,于他们而言,绝无丝毫益处。
此时,受得闫帅一记横扫之力,慕容悠等五人纷纷退飞出去。
冥刹大喝道:“咱们若是再这般畏首畏尾下去,迟早会被耗尽元力,大家都别再留手了,先将此人诛杀后再论其他!”
言罢,冥刹手中的幽冷长刀,倏出一片风雨,横撩成风,锋似严霜,重而柔铤,水元满刀身,萧飒动苍旻。
浩荡的刀力汹涌澎湃地朝着闫帅落击而去,冥刹再无丝毫保留,全力施为。
见此一幕,慕容悠等人纷纷出击,他们将己身元力凝练到了极致,哪里还有留手之意?
霎时间,大战再起,一道道光影腾空飞掠,刀光剑影,倾泻而出。
这一方天地,突被笼罩在声势浩大的动荡中,飘摇,凄风厉啸。
见此一幕,闫帅神色如常,手中的狂风长枪,扎、挞、圈点了几多,翻翻覆覆,枪影丛生。
枪出,虚实尽锐,若一匹练横空贯射,进不可挡,速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