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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已经入夜,身边篝火噼啪,张钰裹着毯子沉沉睡去,追星也回到剑中温养。不过据她所说,那柄剑之前在天师手中战斗过太多次,内部的暗伤早已如蛛网密布,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摇摇欲坠的居处罢了。
不远处江湖人粗重的呼噜声随着夜风传过来,岑青用树枝翻着火堆,开始思索追星告诉他的东西。
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传承下来的妖修法诀,根本原因是妖怪没有人类那样的经脉,无法储存炼化灵气,只能靠日月精华缓慢地凝练身躯和内丹。所谓的妖法大多是妖怪原身的天赋,抑或是学自人类的粗浅道法。
人类,终究还是这一元十二会的主人,秉承天地造化而生,拥有其它族类无法媲美的最大优势:智慧与传承。
怪不得一个个妖怪精灵都要把化形作为修行的重要一步,化形,不就是化为人形么?
然而这个人形,也仅仅是人形而已,妖类无法像人类修士那样脱离肉体以元婴渡劫飞升仙界。即便是得道的大妖,最终也只能拖着庞大沉重的身躯老去死去,灵气回归天地,血肉化为高山大川。
“妖与人类,身躯构造不同,妖引灵气凝练躯体,人有经脉孕养真气,你即便知道了道理,也无法象人类一样修行。”李藏锋的话语似乎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身为妖类,无望升仙。
“去!”
低低地呵斥一声,赶走萦绕在心头的失落感觉,岑青站起身来抬头看向茫茫夜空,繁星满天,这一片夜空与千年后也没什么两样。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不出意外的话,他还能再活很久很久,久到能看见蒙元的铁蹄南下,能看见大明在废墟中崛起,还能看见通古斯野猪皮和他的后裔们再一次把华夏文明埋葬在汉人的血泪当中。
他的力量很强,他的速度很快,他的身体甚至比普通的修士还要强壮。
比起普通人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即便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修士,求仙道,慕长生,面壁枯坐无日月,不见彼岸终成空。
然而可笑的是,山野中化形的妖类,往往渴慕人间的生活,修士们却要远避山野追求超脱,这是另一种模式的围城么?
修行,修行……
“与世无争,与人无用。”
岑青忽然刻薄地讽刺了一句。
“你们来自人间,却忘记而且背弃了家乡,既然你们怕沾染因果什么都不做,那就让我来吧。命运让我来到这里,我总要尝试着改变些什么……”
他的视线渐渐从夜空转移到北方,嘴角露出一缕残酷的笑意,秀美的手指点向群山背后的遥远地方,“不如就从你开始吧,孛儿只斤?铁木真!”
似乎感受到他心中浓浓的恶意,北方翻涌的黑云膨胀起来,仿佛魔王降临时张开的巨大手掌,头顶上,神明在比那无垠虚空更高处的宫殿里,第一次睁开微阖的眼帘,投下了俯视的目光……
……
北方草原,蒙古乞颜部落。
黑暗笼罩大地,暴雨和狂风席卷着草原上的一切,马匹和牛羊不安地骚动着,女人们争抢着从外边把各种东西搬进粗陋的帐篷中,把耳朵堵起来,躲在厚厚的羊皮下,一边敬畏地祈祷,一边听着外面的雷声瑟瑟发抖。
那是天神腾格里在发怒。
雷声越来越近,竟然如敲鼓般连成一片,有女人随后发现那并不是雷声,壮着胆子掀起帘布向外望去,只听见暴雨之中数不清的人喊马嘶朝着部落蜂拥而来。
“是蔑儿乞部落打过来了吗?”
扎着两条粗黑辫子的蒙古少妇坐在羊皮上,问她正在向外看的贴身侍女,她怀里抱着刚刚出生几天正在吃奶的孩子,不过美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害怕的神情。
“还不知道,我的女主人,他们趁着风雨和黑夜赶路,来的很快。”
多兰的眼睛向外望去,黑漆漆的除了雨声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什么都看不到。
“不要害怕,多兰,根据长生天定下的规矩,蒙古人是不能杀妇女和孩子的。等到也速该征讨完塔塔尔部落,他就会回来救我们的。”妇人一边安慰着多兰,一边思索着计策。去年秋天,她本来要嫁给蔑儿乞部落的也客赤列,可在出嫁的路上遇到了乞颜部的首领也速该。也速该在斡难河畔打猎,发现她长得漂亮,便回去叫上了兄弟前来抢亲。她未婚的丈夫不是也速该兄弟们的对手,只得落荒而逃保得了一条性命,也速该便和他的兄弟们得意洋洋地把她抢回了乞颜部。
抢亲是蒙古部落的传统,但对于也客赤列本人来说,即将成亲的妻子被抢走,肯定是难以忍受的羞辱。
难道他说动了蔑儿乞部落的汗,趁着乞颜部落的男人全体离开的时候来救自己了?
妇人仅仅激动了片刻便冷静下来,低头看向怀中襁褓里的儿子,这是她和也速该的孩子。也速该虽然野蛮霸道,但哪个蒙古人不是这样,何况,自从自己被抢来之后,他对自己也确实也不错。
如果也客赤列敢对这个孩子下手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杀了他。
妇人想了想,做出了决定,又从旁边拿过一柄小弯刀,藏进自己的靴筒里。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戛然停止在帐篷的外边,为首留着两撇粗浓胡须的雄壮汉子跳下马来,一把推开多兰,向帐篷里闯去,声音如狮子般低沉威严:“诃额伦,诃额伦!我回来了,我打败了塔塔尔部,抓住了他们的首领铁木真兀格汗。”
片刻后,他看到了妻子怀中的孩子,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睛。
“我的长生天,这是我的儿子吗?”
“难道还会是别人的?”
诃额伦很生气地骂着这个粗鲁的家伙。随后她看到丈夫像疯子一样跑了出去,也不顾瓢泼的大雨,对着正在下马和走出帐篷的人呼喊起来:“乞颜部的蒙古人,我孛儿只斤?也速该做父亲了,我的妻子诃额伦为我生了个儿子。”
欢呼声顿时在这个小部落中轰然地爆发出来,对于这样的蒙古部落来讲,每一个新生的男孩都将是日后最大的财富。而首领的儿子,也许就将会是他们未来的汗。
祝福和欢呼声中,有人大声地笑着喊道:“也速该,你打败了塔塔尔人,又添了一个儿子,一定要请客。”
“当然要请客,我要杀十只羊来庆贺胜利和儿子的出生。”也速该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十只羊不足以满足腾格里的眷顾,我要杀二十只羊。”
“感谢长生天。”
又有人叫到:“那你想好给你的儿子取什么名字没有?”
“我儿子的名字……”蒙古人总是不擅长起名字的,也速该为难地抓起脑袋,忽然间灵光一闪,“为了纪念这一次大胜,我要把塔塔尔人的汗铁木真兀格的姓氏作为我儿子的名字”
“他的名字便叫做:孛儿只斤?铁木真。”
似乎感受到父亲的喜悦,又似乎感受到遥远南方陡然袭来的杀机,刚刚被取名叫做铁木真的男孩儿在母亲怀中扭动着身体,再也不肯喝下一滴乳汁,扯开稚嫩的喉咙大哭起来。
“听听这哭声,他将会是个强壮的男子汉,恭喜你。”
有人走过来跟也速该拥抱,拍拍他的背祝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