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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贾诩打开杨定塞给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句话:遇风则飞,遇水则沉;遇火则灭,遇谷则生。
贾诩微微一笑。
见僮儿伸着脖子,索性把纸条递给他。
僮儿跟随贾诩多年,不仅识文断字,也学了不少能耐。
贾诩问道:“可知其意?”
“懂一些,但不全懂。”
“说说看。”
僮儿道:“方才先生说,先生名中带羽字,这几句话便是说先生的。羽毛遇到风,就能高高飞起;被水打湿,就飞不动了;遇到烈火,就会燃烧;只有在山谷里,才能安稳下来。先生,小子说得对吗?”
贾诩点点头:“能理解到这般程度,不错。但其中有一个字,你读得不对。”
贾诩指着“谷”字,道:“此字多种读法,在此,应读为裕。”
“哦……”
僮儿年纪尚小,理解不了这几句谶语深层的含义。
贾诩是人精,当然一清二楚。
正如僮儿理解的那样,袁天罡写的这几句谶语,以贾诩名中“羽”字为寓。警告贾诩,择主不慎的后果。
……
遇风则飞,当然是指杨广。
杨广冒名董卓,已不是秘密。
杨广之杨,可以解读为飞扬之“扬”,代表着风。
风,能令羽毛飞扬,却不能带给羽毛安稳。
遇火则灭,当然是指刘芒。
刘芒的芒字,本和火没直接关系。但刘芒的表字“绛天”,出自张衡的《思玄赋》,“扬芒熛而绛天兮”,说的是火光四射染红天。
遇谷则生,当然是指刘裕。
正因此,贾诩才指点僮儿,说“谷”这个多音字,应该读成“裕”。
只是,纵如贾诩这般聪明之人,也没能理解“遇水则沉”,所指为何……
……
李傕着急见贾诩,自是为洛阳军进兵潼关之事。
贾诩一进屋,李傕便把他拉到地图前。
指指点点,说了一通洛阳军的行动路线。又指着地图上,左冯翊东部地区,说了应对洛阳军的想法。
李傕的想法之一,是从临晋守军中,抽出大半兵力,赶往东南的芮乡。
芮乡,只是一个小小村聚。
处于渭水和黄河的交界处,与潼关隔水相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洛阳军郭侃部,乘船进入渭水,第一目标,正是芮乡。
李傕的想法很简单、很直接:趁敌立足未稳,歼灭之!
其它想法,贾诩没有异议。
唯独对临晋的调整,贾诩听后,大摇其头。“将军,万万不可!”
贾诩若反对其它部署,李傕都能理解。但李傕怎么也没想到,贾诩唯一反对的,竟然是这一条。
贾诩解释说,敌郭侃部,只有区区三千人。无论是在左冯翊,还是南渡渭水,进入京兆尹,都只能骚扰,而构不成真正的威胁。
洛阳军真正的威胁,是尚未正式展开行动的河东徐世绩部!
左冯翊和河东,虽然有号称天险的黄河阻隔。但是,西凉军没有战船,黄河对西凉军而言,是天险,对洛阳军而言,却如同坦途。
而芮乡,貌似重要,却不过处于两河夹峙的弹丸之地。地域狭窄,根本无法集结大军。
相反,芮乡北面,紧邻临晋的王城,才是要隘之地!
王城(今大荔县东),本是春秋时期,少数民族建立的大荔戎国的都城。
秦伐大荔后,新建了临晋城,王城废弃成村聚。
王城东面,隔着黄河,就是河东最大的渡口——蒲坂。
贾诩认为,虽然,徐世绩在黄河岸边,开辟了百余个渡口,但蒲坂一定是河东军主力西渡的重点。
坚守王城、临晋,才能确保左冯翊腹地安全。
至于芮乡,貌似重要,却可视为鸡肋之地。
李傕本已打定主意,就要下达命令了。
经贾诩一番劝说,李傕又犹豫了。
郭侃的三千兵马,像是一块肥肉。
一口吞下,一定很香!眼睁睁看着不吃,谁都忍不了。
李傕犹豫,反倒给了贾诩灵感。
“将军,某有一计……”
贾诩低声讲解一番,李傕大喜!
……
回去的路上,僮儿见贾诩闷闷不乐,不禁问道:“先生不快,可是将军不听先生之言吗?”
“非也。”贾诩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贾诩的苦衷,无人能理解。
为幕僚者,最大的愿望,就是辅佐一个言听计从的主公。
所献计谋被采纳,才能体现幕僚的价值。
李傕正是这样的人。对贾诩言听计从,深信不疑。甚至,可以说,李傕是贾诩的知音。
贾诩之所以烦闷,也在于此。
遇知音,难。
遇明主,亦难。
李傕是个好知音,却不是个好主公!
贾诩十分了解天下诸侯,更了解李傕。
李傕这个主公,实在没法和天下诸侯相比。
他没有刘芒的信义和勇气,没有曹操的果断和狡诈。也没有刘备的宽仁,袁绍的出身。甚至,李傕连杨广的狠辣和袁术的野心都没有!
换言之,李傕不仅才疏学浅,还胸无大志。
而贾诩,不夸张地说,在各路诸侯的所有幕僚中,也可算作佼佼者。
如此大才幕僚,阴差阳错,辅佐了如此差劲的主公,叫贾诩怎能甘心?
贾诩不是没动过心思,想离开李傕。
但是,李傕言听计从,叫贾诩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走,对不起良心。
留,对不起一身才学。
说实话,有些时候,贾诩很希望李傕不采纳自己的建议。
这样,拂袖而去,另择良主,便不会有愧疚之感。
可李傕偏不!
就像今天这样,虽然有的时候,两人意见相佐,但只要贾诩稍加解释、劝说,李傕便会抛弃自己的想法,而顺从贾诩的意思。
这……
对幕僚而言,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福。
但对贾诩而言,又是一种无法挣脱的羁绊。
“唉……”贾诩唯有一声叹息……
僮儿甚是机灵,见贾诩闷闷不乐,便没话找话,试图帮贾诩解忧。
“先生您说,今儿,小子做事,是否有欠妥当?”
“你指什么事?”
“就是杨整修大人之事啊。小子怕李将军等得着急,便催着先生走,而杨整修大人尚在,是否有欠礼数?”
“娃儿勤于动脑,甚善。此事,并无错。娃儿催促,乃为帮吾解困。对杨整修大人而言,娃儿所为,也许有欠礼数。但对吾而言,娃儿便是尽心尽责。”
僮儿高兴了。“小子是先生的僮儿,自然要对先生尽心尽责。”
贾诩爱惜地抚摸着僮儿的头。“这便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贾诩教导僮儿,却也开导了自己。
既然受李傕之托,唯有尽心尽责,忠于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