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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舒接起來一听,是马大宝打过來的,他说,楚主任,唐市长让你到他的办公室來一下。
楚天舒愣住了,心中疑惑道:唐逸夫找自己干什么。
莫不是要我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唐逸夫要赶紧拔出來,扔出市府办,好眼不见心不烦,楚天舒想想,似乎只有这种可能。
楚天舒起身朝走廊西边走去,刚迈了几步,马上又转身了,现在唐逸夫是正儿八经的市长,肯定已经搬到东边的市长办公室去了。
去市长办公室,必须经过秘书室的门,楚天舒到了门前,看见里面埋头装忙碌的马大宝,心里便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无奈,在心里暗暗叹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马大宝也看到了楚天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眼睛不敢承接楚天舒犀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但马大宝就是马大宝,马上就镇定住了,一边走近楚天舒,向他伸出手來,朗声说道:“楚主任哪,我们好想念你呢,本想去看你的,唐市长这边正好要找你谈话,就沒过去了,回來了就好,我们就放心了,”
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楚天舒就想,如果这会儿位子颠倒过來,马大宝该是一副怎么奴颜婢膝的德性呢。
马大宝的手尖象征性地在楚天舒手心点了一下,立即就抽出來,带着楚天舒去敲市长办公室的门,路上还不忘提醒一句,市长忙,只安排了五分钟,注意点节奏啊。
唐逸夫见了楚天舒,表现得非常的热情,又是握手,又是让座,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沒有发生过,在马大宝看來,唐市长的心胸真是宽阔,而在楚天舒看來,多少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马大宝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楚天舒,然后悄悄退出去了。
唐逸夫坐在了楚天舒的对面,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才说:“小楚啊,朱书记不在家,伊市长还在养病,你也受了不少的委屈,我个人的意思是,先休整几天,等朱书记回來再安排你的工作,你看怎么样,”
楚天舒知道唐逸夫是故意找借口,先把你打发出去,然后再拖下去,拖得你沒有了一点脾气,随便给你找一个闲职,反正市直机关以及下属单位和部门里,有的是沒事可做的闲职。
这有点像大学时期宿舍厕所里的蹲位,你蹲在上面不动,谁也拿你沒法,一旦走开了,便有人趁虚而人,鹊巢鸠占,你再想回到原來的蹲位上,哪还有你的份儿。
不过,这也不是唐逸夫的发明创造,按照一般的做法,像楚天舒这种被纪检找过的人,基本上属于官场弃儿,一般都会晾一晾,有些一晾就是好几年,能保持你的级别就算是很大的照顾了。
楚天舒有苦难言,还的笑着说:“感谢唐市长的关心和关怀,我本來也想过休整几天,只是二十多天沒上班,有些想念同事们,就來转转,沒办法,上班上习惯了,不上班还真有点无所适从了,”
唐逸夫听得出來楚天舒心里不太乐意,又说:“小楚,你放心,我一直认为你能力很强,组织上不会亏待你的,不过呢,两会之前省里就有指示,要进行机构改革,此时安排,过不了多久又要重新调整,我觉得沒有必要,小楚,你觉得呢,”
唐逸夫一口一个“你看怎么样”,“你觉得呢”,搞得楚天舒一点脾气都沒有,除了答应下來,别无话说。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楚天舒知趣地告辞,再坐下去也是白费口舌,瞎耽误工夫。
从市长办公室出來,楚天舒去了黄如山的办公室,转达了唐市长的指示,也算是口头请个假。
黄如山假惺惺地说:“小楚,你回來了,中午召集市府办的同志给你接个风吧,”
楚天舒说:“谢谢了,我还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就不麻烦秘书长了,”
照这么看來,唐逸夫主政下的市府办再不太可能有自己的位子了,即使伊海涛再回來当常务副市长,这个秘书也当不下去了。
楚天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个人物品,又四下看了看,黯然神伤了片刻,便悄然退了出來,把门锁好,下楼开车,匆匆地离开了政府办公大楼。
來到街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想想很有些日子沒见着伊海涛了,便买了一束花和几样滋补营养品,也沒打招呼,直接去了他住的小区。
伊海涛亲自开的门,他穿了一套居家休闲服,鼻子上架了副老花眼镜,腰间系了条围裙,围裙上还插了一本油腻腻的菜谱,全然沒了当市长时候的派头,倒是和刚退休的老同志相差无几了。
伊海涛低着头从老花镜的上沿看了眼楚天舒,乐呵呵地接过他手里的花,请他进门的时候,还兴奋地说:“小楚,你來的正好,帮我打个下手,我正在学做菜,中午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在路上,楚天舒就琢磨着,伊海涛的市长得而复失,肯定会萎靡不振,牢骚满腹,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准备安慰安慰他,沒想到,伊海涛似乎并沒有在意,整个人的精神头似乎比上班的时候更足。
进了屋,房间里也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阳台上还多了几盆盛开着的月季花,又比以往增添了几分生机。
楚天舒很是吃惊,要知道,用彭慧颖的话來说,以前伊海涛在家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按照楚天舒的猜测,彭慧颖被带走了这么多天,家里可定会乱成一团糟。
也许是彭慧颖已经回來了。
楚天舒按照老习惯要自己去泡茶,被伊海涛拦住了,他说:“小楚,你好好坐着,我发现啊,过去你给我泡茶,就是把开水往茶杯里一冲,上好的茶都让你把味道泡沒了,”
说着,伊海涛用电热水壶烧上了水,等水声响了之后,拿出了一袋铁观音來,先用开水把茶杯烫了一下,再加入茶叶,动作轻缓熟练,一丝不苟。
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水的温度不同,茶的色、香、味也就不同,泡出的茶叶中的化学成分也就不同,温度过高,会破坏所含的营养成分,茶所具有的有益物质遭受破坏,茶汤的颜色不鲜明,味道也不醇厚;温度过低,不能使茶叶中的有效成分充分浸出,称为不完全茶汤,其滋味淡薄,色泽不美,”
楚天舒说:“老师,你对茶很有研究嘛,以前怎么沒听你给我讲过,”
“我这些天赋闲在家,别的沒学会,吃喝二字还是有些讲究了,”伊海涛说:“以前,你用多次回烧和加热时间过久的开水给我泡茶,口感差得很,我就沒觉出來,现在你可糊弄不了我了,”
谈到茶道,伊海涛兴致盎然,指着杯子说:“像这种注重香气铁观音,冲泡时间不宜太长,过去呢,我喝的茶不是浸泡过久,就是冲泡次数过多,有益成分被氧化,不但减低营养价值,还会泡出有害物质,味道也是苦涩的,”
楚天舒挠挠头,难为情地笑笑,原本以为比较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显得轻松多了,他笑着说:“嘿嘿,老师,真不敢想象,您的心情会这么好,”
伊海涛说:“以前琐事缠身,天天忙得团团转,不顺心的时候十有八九,赋闲在家,才发现工夫在诗外这句话很有道理,就拿这泡茶來说,温度时间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泡出最好的味道來,检讨以前的工作,还是过于急功近利了,”
伊海涛从茶道说到花道,又从花道说到厨艺,娓娓道來,处处有学问,事事有哲理,楚天舒听得是频频点头,对宁静致远淡泊明志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和理解。
可见,伊海涛在家休养的日子里,从生活琐事中获得了更多的思考,境界和心胸又上了一个新的层次,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來形容似乎并不为过。
这么半天了,还沒听到彭慧颖的动静,楚天舒有点奇怪:莫不是她还沒有被放出來,不应该啊,选举都结束了,还扣着她干什么呢。
看楚天舒探头探脑地,伊海涛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沉着脸说:“小楚,你别找了,你彭老师昨天回了家,直接去了北京,看儿子去了,”
看得出來,伊海涛对彭慧颖在里面沒有抗住还是心存不悦的。
彭慧颖做了大半辈子的学问,心气儿高,极爱面子,出了这么档子事,连累了丈夫把到手的市长都丢了,自觉沒脸见熟人和同事,从莲花招待所一回家,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直奔蓝山机场,在附近找了个宾馆换洗了内外衣服,乘坐当日的航班飞去了北京,陪着读研究生的儿子,度过这倍受煎熬的心理疗伤期。
听说彭慧颖出來了,楚天舒放下心來,不再扯这个话題,便起身跟着伊海涛进了厨房,两个人一边准备午饭,一边闲聊。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看來这些天伊海涛在烹饪上下了功夫,做出來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比过去保姆做的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以茶代酒,边吃边聊,绕來绕去,最后还是绕到选举这么个尴尬的话題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