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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顺双眼微眯,捋须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告诉他这事,给他一句忠告?于你也好积点阴德。”
“忠告?”宋道明用手轻轻拨动着人中两侧的八字胡,喟然叹道,“师叔,这就是你眼拙了,我看那余满园瞳眸深处用厉光,手上老茧深厚,步履稳重,印堂中央有血色,显然是手底下沾过人血的扛把子,死在他手下的人断然不少,我便是给他忠告,也是于事无济。”
“如此一说,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张志顺微微点颚,道,“我看那余满园也是满脸戾气,显然是见过荤的人物。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人物。可不知道是什么豪门世族。”
“豪门贵族?”宋道明弹指抚棋子,缓缓摇头,道,“当今的中国,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阀氏族了。乱了一百多年,大多豪门望族都已没落。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这些延续了几十代,1000多年的历史家族,如今也是良莠不齐,有苟延残喘者,也有朽穆逢春者,更多的是伏虎山岗,静候变动,也多久没有动静。”
张志顺也是轻叹了一声,道:
“也不尽然。到不说京城延续的几户红色家族,至少在天津还有爱新觉罗氏族人聚居,族内有子弟数百人,氏族庞大,在各地都有子嗣遗脉,已经出了几十个文豪画家,政界精英、商界佬星。文革风波、08年金融动荡,对其家族内部也是影响甚微。近些年来,我走遍南北,倒是又听说其家族内部又出了一批后起之秀,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小的作为。”
“这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宋道明的面色,“十七年前,那户大家族便在天津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那位爱新觉罗氏的小子辈继承人在天津大闹了一场,要了三十一条人命,最后偕老带幼、拖家带口逃亡无锡,在无锡隐姓埋名藏了几年,留下了两女一子一个体弱多病的婢女,后来又不知下落。但估摸着已经回归家族,更名改姓,洗白了。”
“那事当时算是闹得满城风雨,但如今也是过往云烟啊。”张志顺笑着,面目慈善,“那年我恰好在天津吕祖堂讲法,倒也亲睹了那出闹剧。那位爱新觉罗氏的新秀,确实是逃往了江苏。据说还带上了一名婢女。几年后在江苏生下了一子两女,之后便没了消息,也不知道那位大能又不知了去向。但是金麟绝非池中物,若是那位大人物能够卷土重来,怕是个能飞龙在天的角色。”
“必然是。”宋道明温煦地笑道。“我倒是偶然听说那位婢女如今还在无锡市隐居。姓王。”
“确实姓王。听说祖上原先也是完颜氏的后裔,后来改了王姓。”张志顺压着声音道,“也算是个苦命的女人……只不过,比起三十年前道明你亲手断绝了的女人,却是幸运多了。”
“师叔何意?”在张志顺提起三十年前的女人这话时,慈眉善目的宋道明,眼中也终于流露出了那一刹的阴翳。
张志顺捋须微笑道:“难不成你已忘了当初赐你名字的女人,道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志顺简简单单,但是内涵深意的一句话,却让宋道明面目连变。
“自然记得。”宋道明面色旋即恢复了常态,笑道,“但是这事已经过去三十年,我不想再提,师叔……”
一面说着,宋道明却是从衣襟中摸出了一个护身符,护身符的正中有一张折起的黄纸符箓,符箓上画着“勅令:随身保命”字样,只是,那四个字已然褪了色。
看到符箓上褪色的字样,宋道明面色惊变。
豁然间,宋道明从石桌前站起了身,一把抓过了石桌上的八宫卦,又陆续自衣袖底下掏出了十八枚铜钱和三枚金针。宋道明把十八枚铜钱一律通宝面朝上,分成三贯,每贯六枚,呈一线摆开在八宫卦盘的正中央,然后他三指并起,指缝间夹着三枚金针,手指一甩,三枚金针如电如梭般插入了铜钱孔眼之中,最后又穿过孔洞,钉在了八宫卦盘之上。
宋道明的整一串动作畅如流水,一气呵成,迅捷无比,就连张志顺也是啧啧称奇。
“乾卦,元亨利贞,利远行,无灾祸,一路风顺。道明,你这自创的巧夺天工的三针定运术,师叔我今天倒也总算是有幸瞧见了。只是,你这是想做什么?”
原本随和亲近的宋道明脸上已经满是一片冰冷和惊急之色,他一把抓起了石桌上八宫卦盘,塞入了衣袖下,然后他冷冷地回答道:
“下山。”
语毕,这位备受敬仰、平易近人的老道士,居然如同变了性子般,也不多留一句话,就此一拂袖,一甩身,转身离去。
对于这座栖身了将近三十年的道观,他,竟走得如此干脆。
他,居然没有半分眷恋。
……
我到家,推开刷着黑漆的防盗门,看到一个留着一头姬式长发,穿着一身水云白绣腊梅和折扇的长袖汉服的角色女子正端坐在大厅里,和我妹妹阿雪相对而坐,一只从宽长袖下露出的玉手停在半空,指尖撵着一枚黑色围棋子。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绝色女子缓缓扭过头来,一对菩提子般的黑眸在我的面上略微一扫,又重落在前方。
和穿着“霓裳仙衣“的冷淡女子表现截然不同的是我妹妹,她看到我,立刻露出喜色,站起身来:
“哥,你回来了,今天回来挺早啊。我也才刚到家,晚饭都还没做下去呢。”
“啊,是挺早。今天学校提前下课,因为最后一节是大扫除,而且要检查学生随身物品。”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包放到沙发上,然后走到了那个白衣黑发的女子身后,开玩笑道:
“这着装,是秋娘来我家了?还是这世道要大变样了?”
“无趣的男人。”白衣仙姀冷冷淡淡地给我了两字回答。
“你能打扮地这么妖逦,倒也真是惊世骇俗了——哪里搞到的这件单衣?从材质和面料光鲜度来看,不像是附近的服装城买的,针脚不均匀,略粗,手工针绣,平针单面
苏绣,绣工细腻,色彩搭配倒是协调,像极了苏南本地绣风格,八成是定做的。难不成是谁送你的?”我皱起眉问道,“曹宇来过?”
“想多了。”狐仙难得回头扫了我一眼,她提了提薄如蝉翼的白底单衣,道,“送的。艺术照相馆。给我剪了发,留了我的影,还把我的片子挂在像馆门口做揽客招牌,然后送我这一身衣着。”
说到底,原来狐仙这女人一个下午去做人家照相馆的广告模特去了,这一身的服装算是人家送给她做的报酬。
我看了看狐仙身上的这件单衣,从尺寸和面料来说都算是上选,但是却算不上上乘,但是如果是曹宇那样的纨绔子弟送的话,怕是平民化了点。
“身上有竹立香的味道,指甲片上还有海棠糕和特色王阿梅糖芋头的残渣,就连衣襟和耳边鬓发发端上都有点气味。以你吃糕点的总是用手抓,连同发丝一起嚼进嘴里的习惯判断估计去了崇安寺步行街逛荡了一圈吧?我知道那附近有照相馆和发型设计店。灵山祥符禅寺、广福寺倒是没有,而且前者远了点。”
“眼睛倒是挺刁。”
狐仙淡淡地看着我,黑色的眸子动了动。
“别小看我。能逃过我眼睛的东西很少。”我笑了笑,然后略显严肃地说道,“你还是安分点,下次出去前跟我知会一下。我可不想招来一大批曹宇那样只会添乱的纨绔子弟。”
“喜欢,乐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