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玉家。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玉知杭近来真真是神清气爽。
他在礼部侍郎一职上一呆就是五年,同期的同僚早就往上动了几次了,也因此他这心里一直闷着一口恶气。
今时终得升迁,恶气得以发散,所以他打算大办一场来庆祝庆祝。
可京城的人素来低调,他亦不敢张扬。
故而忖度两日后,把这办宴的名头落到了刚接回家的嫡长女玉卿卿身上。
如此盛宴,也算是又给了傅家一个脸面。
后院花厅里,马氏高坐上位,手里捏着本账册正慢慢的翻看着,厅中各处的婆子束手站着,轻声慢语的回禀着宴会的准备情况。
可听着、看着马氏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一场宴会所耗费的银子,足够府里大半年的开销了。
这哪是接了个女儿回来,简直是请了个祖宗!
听到前院禀说玉知杭回府了,她头疼的挥挥手,让各处的婆子散了,她则拿着账册往前院去。
可人还没走出花厅,就看到她的嫡三子、九岁的玉熔哭着跑了来。
为人母者,哪看得了这种场面?马氏心头揪紧,嘴里叫着宝宝,忙把人揽在了怀里。
眼睛则瞪向了身后跟来的几个侍女身上,厉声喝道:“一群废物!”
“要你们何用,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几个侍女瞧见马氏狠厉的模样,双腿不自觉的发软,登时就跪下了。
大丫鬟佩月大着胆子道:“回禀夫人,六公子哭闹,不是奴婢们的原因。”
马氏不信这话。
紧盯着佩月,冷斥道:“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这府里,谁敢惹玉熔不痛快!
定是贱婢狡辩!
佩月咬咬唇,微微直起了身子来,手指怯怯的往东边指了指。
东边?
马氏咬牙。
又是她!!
为了表示对傅家人的尊重以及定然能爱护好“玉卿卿”的决心,他们自把人接回府就安置在了东边最大的秋水苑里。
这些日子,她欺负打骂庶出的二姑娘四姑娘也就算了,毕竟不是身上掉的肉,马氏不心疼。
可那野孩子竟敢朝她的儿子伸手,简直是该死!
马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眼睛里登时扎出恶刺来。
但...想到什么,马氏顿如被扎破的鱼鳔,浑身的气儿慢慢的消散了。
可下颌崩的死紧,面上的隐忍清晰可见,足证明是不甘心的。
她喘了口气,蹲下身轻轻的抱住玉熔,柔声安抚道:“男子汉,怎么还哭鼻子了?”
玉熔从马氏的怀里抬起脸,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那个野孩子她竟敢骂我是猪,还说我以后定是个没出息的米虫!”
马氏的牙咬的更紧了。
真真是满嘴喷粪的野种!
她的儿子,将来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国之栋梁!
“什么野孩子?不许胡说!”马氏掏出帕子给玉熔擦脸,温声告诫道:“那是你长姐,才刚回家,你作为弟弟,难道不该让着她些?”
野孩子的称呼可以给真正的玉卿卿用。
但在如今家里的这位玉卿卿面前却不可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戳了她的心窝子,她撕闹起来,那傅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她骂我。”玉熔抽抽噎噎的摇马氏的胳膊,央求道:“娘,你替我出气,你去打烂她的嘴。”
马氏嗔着他:“姐姐怎么会骂你?定是你听错了。”
“乖,别闹。”
玉熔瞠目结舌的看着马氏,一时连眼泪都忘了流。
这...这还是他母亲吗?
他揉了揉眼,再看眼前的人,确定是马氏无疑!
这怎么可能呢?素日里只要他一掉眼泪,一央求,那马氏必然是万事应允的。
今日是怎么了?!
不仅仅是玉熔惊了,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惊了!
这还是马氏吗??
马氏厌恨庄子上的哪位,那是阖府皆知的事情!
现下不仅主动劝着玉知杭把人接了回来,竟不惜让自己的嫡子受委屈也要纵容她!!
众人的神情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惊讶万分。
暗暗猜想,马氏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吧?不然怎的像变了一个人?!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玉熔,马氏一肚子怨恨愁苦的往玉知杭的书房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需待尽快找个时机好好的与傅家谈一谈。
哪能让一个黄毛丫头在家里翻天?!
这么思忖着马氏到了书房外,刚要推门就听书房里一声娇笑,紧接着便是一句浪语:“老爷怎么这么不正经,被人看到,我可没脸活了。”
马氏听在耳朵里,哪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顿时头脑晕眩,胸口闷疼。
她殚精竭虑、忍辱负重的操持着一家老小,他可倒好,在外鲜亮体面的做着副都察院御史,回到府里便闷头钻研这些个肮脏事情!
积攒多日的怒气与怨气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
她一脚踹开门,迈步进了书房,瞧清楚二人的所在后,上前狠狠的揪住了衣衫凌乱的贱胚子,拽着头发拖到了院中。
等到玉知杭匆忙整理好了衣服走出来,地上的美人儿已被打的不成样子了。
他看的心中怜惜不已。
再瞧疯癫的马氏便止不住的怒了,厉声呵斥道:“你发的什么疯!”
马氏闻言差点喷出血来。
她发疯!
好啊,她今日就好好的发一次疯!
...
京城的玉家鸡飞狗跳,榆城面馆里却是自在逍遥。
过了饭时,铺子里已无人,阿芜便往后院去。
核桃在铺外挂上歇业的木牌,在柜台上拿了一个桃子也去了后院。
她坐在井沿儿上,一口一口的啃着桃子,等着地窖里的人上来。
“你别那么坐,小心掉下去。”玉卿卿爬上来,看到核桃的坐姿,皱眉道:“我可不捞你。”
核桃闻言扭头往井里看了一眼,道:“夫君忘了我会泅水吗?”
玉卿卿把肩上的篓子放下,将内里的新土倒出,闻言倒土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看着她。
她说,她之所以会泅水,是因为她爹娘有次打她打的太凶,她疼得厉害就跑了出去,可因无处躲藏,只好跳进了家门口的河里。
没成想没淹死,反倒学会了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