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宵谦虚道:“不算认识,我只是对蒋院长慕名已久。去年在德国的一个拍卖会上有幸和蒋院长说过几句话。蒋院长也是个奇人,头几年蒋院长的名声还不算响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愿意花百万买他一幅画,搞艺术投资的风险可是很高的,没人愿意随随便便为一个还没显露投资价值的画投资百万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蒋院长为人恬淡无欲,但这肚子里,都是学问和学术。只要你跟他说上一句话,就能知道他的画值多少钱!我想,那个花百万的人,也肯定是看中了蒋院长的这点儿!果然,没多久蒋院长就声名远扬了,他如今在国内和德国的现代艺术圈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沈小姐作为蒋院长的门下徒,也难怪会有这样的才华!”
沈灼受宠若惊,忙摆手说:“蒋老师现在确实已经是个大家了,只是可惜,我是他手下最没用的徒弟。毕业两年多,早就有不少同学有了自己的天地,我却到现在也还一事无成。”
吴宵呵呵笑说:“沈小姐,其实看人跟看画很像,遇到真正懂它的人,就会为它一掷千金。人也是一样的——”
总会遇到那个懂你的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
这次会面之后,吴宵又约了时间,找了资深的艺术杂志社为沈灼的画做包装,也叫热炒。艺术圈里炒作手段很多,这也是比较保守的一种手段。
沈灼为了这个,也开始做些功课,从前学过的东西,以为没用的,现在竟然都要用上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我们以为做某件事情没用,但往往能在后来助你一臂之力。
吴宵也另外介绍了几位当代艺术家和沈灼认识,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即便是个性孤傲的艺术家,在一个环境下,也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沈灼亦也为吴宵牵线几位与画廊有长期合作关系的艺术家,让这次合作达到双赢的效果。
这段时间忙碌起来后,她的烦恼反而少了很多。
很多时候,烦恼正是因为不够忙碌,才有机会窜出来。
至于谭思古——
近日股市暴跌,沈灼原本还在担心谭思古的公司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却不想他每日回来都是轻松模样。
沈灼问过助理之后,才知道股市状况对t的影响不大,反而对他们有利。至于如何有利,沈灼就不清楚了。
后来谭思古从沈灼这里听闻吴宵此人,竟说他也认识。
“吴总,几年前我们见过几次面,那时候我刚回国接任t没多久。他是个机灵的生意人,尤其是在投资上面,他看中你,那就说明,你是真的有开发价值。”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沈灼躺在他身边,脖子上挂着耳机。
她绕着耳机线说:“我问你个事儿。”
谭思古“嗯”了一声说:“问吧。”
沈灼放下耳机,翻过身子,看着他,问道:“几年前出了三百多万买了蒋老师的画的人,你认识么?”
谭思古眉毛动了动,垂下眼睑,笑道:“嗯,认识。”
“那人就是你吧?”
谭思古拿掉她脖子上的耳机,手指从她脖子上的皮肤上划过,“怎么猜到的?”
沈灼耸耸肩:“感觉吧……”
谭思古点点头,坦然道:“对,是我买的,现在那幅画在一个朋友的公司挂着,已经翻了两倍多。是不是觉得我的眼光特别好?”
沈灼撇撇嘴,想说是,又笑一笑,犹豫着,把话咽下去。
几日之后,吴宵到画廊约见沈灼,说要告诉她一件好消息。
沈灼心想应该是雪系列油画的宣传效果做出来了,更甚者,可能有拍卖行愿意接受这套画,并给出不错的价格。
吴宵那里神秘兮兮,沈灼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诸跃然,诸跃然竟也玩儿起了神秘那一套,只对沈灼说:“这事儿当然要亲自告诉你才够惊喜啊!你快来——不不不!不用快!慢慢来也行!注意安全!要不然,我叫人去接你好了!”
沈灼说:“不用,还接我?那点路,我是走不过去啊?”
两人都受着鼓舞,心情雀跃。
沈灼挂了电话后,当即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刚到楼下,却还真看到了一个人在那里等着。
她定睛一看,竟是任世语。
沈灼走过去,任世语微笑说:“我刚好就在隔壁街帮诸经理买一些工具,诸经理打电话说让我顺便过来接你。”
她开的车子,是任世语的。
沈灼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谢谢。”
上车,发动车子。
任世语将车子开出小区,拐出大门。前面是一条水泥窄路,两旁种着柏树。
任世语车速正要提上来时,突见车头扑上来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露出狰狞的面容——
任世语见及,一脚踩下刹车!
沈灼被安全带勒住,弹回去,胸口被压迫,心跳变快。
她护住肚子,大口喘了一口气,才看清车前的人到底是谁——
任世语在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来,忙查看沈灼的状态。
“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灼茫然摇摇头,紧紧盯着车前直起身子,向他车窗走来的男人。
陈硕绕过来,“砰砰砰”敲着沈灼这边的车窗户。
沈灼往后退了退,四下一看,两旁都是寂静的树丛,小区门口的保安这会儿还没听到动静。
“沈灼!沈灼!你开开门,开开门好么!”
沈灼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见他眼睛上带着伤痕,身上的黑衬衣也不干净,蹭上了不少灰尘,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更是不敢妄动了。
可任世语那边却开了车门走出去。
陈硕一看门开,趁势拽开了沈灼这边的门,一把抓住沈灼的胳膊!
沈灼笨重的身体被他一把拖拽,半个身子出了车门。
任世语赶上来,一边拉扯陈硕一边警告他,“你干什么!放手!我要叫人了!”
陈硕抬手一甩,任世语脚下的高跟鞋崴下去——
沈灼挣扎着,抱住车门。
陈硕几乎喜极而泣:“沈灼,我终于找到你了!沈灼,你帮帮我好么!只有你能帮我了!啊?你帮帮舅舅好不好?”
沈灼缓一缓,跌跌撞撞下了车,她对陈硕说:“你……你先放开我——”
“我放手?”陈硕似乎精神状况不太好,听到这话,他愣在原地,随后眼睛一瞪,不但不放手,反而抓得她更紧!
“沈灼,我不能放手,我就你一条救命稻草了!”他从兜里抖出一张银行卡,给沈灼,“这个……沈灼,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钱?啊?”
沈灼偏着身子,眼前越来越乱。
“陈叔,我早就说过了!我给了你那些钱之后,就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陈硕红着眼睛,“怎么可能没关系了?你忘了你跟我们家卫渠的事了?啊?你这……你怎么能说没关系呢!”
后方,小区的保安终于听到这里的动静,三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冲过来,手里拿着电棒。
陈硕见此,急忙做出反抗姿势,拽住沈灼往后退。
沈灼沉重的身子不受他这力量的托拽,一把跌坐在地上!
最终保安赶过来,三人合力,立刻就控制住了陈硕。
沈灼却坐在地上,头脑发懵,心头发慌,一阵一阵的刺痛从腹部传来……
这几分钟的疼痛,对她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样长久。
她躺在地上,后背能感受到水泥地的冰凉,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
争吵的,呼唤她的……
越来越吵,又越来越轻,到了最后,都汇聚成一点,然后消失。
她眼前的画面,也逐渐变成白色……
醒来之后,沈灼仍是看到一白色。
天花板,墙壁,家具,还有她身上盖着的被子。
只有手边,是一张男人的脸。
双眼黑如曜石,却满是红色血丝。
他的眉毛很漂亮,很多年前,她曾拿着手里的画笔,一笔一笔画下——
记忆像错裂的石头,那些不完整的碎片正一点一滴的浮现,愈加清晰。
那些年,少年身后,曾有一个女孩儿,她个头很小,瘦巴巴的胳膊,拎着看着似乎比她还重的皮箱,立在在缱绻的夜里,在交错的轨道前。
耳边的风,轻轻刮过。
他低着头看她,她想触碰很久的眉眼终于就在她眼前。
那么近。
她抬起手,伸出手指,指腹的细绒和温度,是那个季节,最温柔的事物。
远处的灯火闪耀,黑影匆匆。只有他的影子,长长的,又清晰。
然后,她听他在叫她的名字——
沈灼,沈灼——阿灼?
她试着张口,唤他,唇瓣之间的气息呵出,她看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