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言同赵文渊这些行伍里出来的人,自然有他们独特的联络方法。当即就把找到雁卿的消息传递回去。他们三个沿着御街往北行走,不多时就看见赵文渊带了人赶过来。
雁卿觉着挺愧疚的——原本是想让赵文渊能专心同贺姑娘幽会,才故意走得略远一些。谁知走得太远了,赵文渊回头找不见她,反而要担心她走丢,倒不能和贺姑娘好好幽会了。
幸而贺姑娘很善解人意,热心的帮着赵文渊找人。此刻见雁卿找回来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过显然也略有些被扫了兴致,远远的望见元徵和谢景言带着雁卿回来,便假托天晚,告辞离开了。
雁卿明明瞧见贺姑娘同赵文渊站在一起,近前了却又找不见人,也略疑惑。
不过,经过楼蘩一事,她也明白了她阿娘说过的话。她三叔娶谁,谁就是她三婶。她只需接受结果便好。
便也不多问。
赵文渊常年在外奔波,同元徵不熟,反而十分客套。道过谢,又要差人将元徵送回去。
——元徵已十五岁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他当个孩子看待。元徵心知肚明,赵文渊说送他回去是假,想将他同雁卿分开是真。他也并不是纠缠不休的人,也只以客套应对客套,笑道,“难得的佳节,游兴未尽,我还不急着回去。适才看到西市有西域胡人在叫卖,正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
果然他这么一说,雁卿的眼睛便倏然又亮起来。便仰头向赵文渊撒娇,“三叔,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可惜赵文渊不心动,“你还是文静些——适才的事,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同你阿娘说呢。”
雁卿哪里还敢再多话?就偷偷向元徵做了个鬼脸。元徵忍俊不禁,笑道,“若有好东西,我会替你留着的。”
赵文渊又向元徵辞行。雁卿先还不觉着,此刻却忽而就有惜别之意。只觉着心中丝丝绕绕,粘粘连连,就只是舍不得同元徵分开——这两年间她阿娘管教她管教得十分严厉,不能出门、不能私交。在旁人身上还觉不出,唯独在元徵身上最明显。雁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同元徵好好说过话了。
今日相见,自然是惊喜的。然而明明前一刻才闻声抬头,在灯火阑珊处看见他,下一刻竟又要分开了。
她心里便沉重起来。这么欢喜繁华的夜里,她眼睛却莫名的有些酸涩。四下里一时悄寂无声,就只有垂柳和灯火映照着冰封的河流,远处的长街在夜穹下、在他的身后绚烂迷离。
雁卿牵着墨竹的手,跟她三叔汇入人群。似乎已走出很远了,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元徵还站在那里望着她们。
她就停住了脚步。
元徵似乎有些惊讶,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唤道,“雁卿。”
雁卿眼睛就又一亮,抽出手,回身跑向元徵。她就停在元徵面前,期待的——虽则自己也不知在期待什么的仰头望着他。
元徵目光里饱含了复杂而又柔软的情绪,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最终还是都咽了下去。只将面具给她,轻声道,“你把这个忘了。”
雁卿眼睛里立刻便涌上泪水来,她就将面具推回去,说,“送给七哥了。”
元徵就静静的望着她,雁卿觉得眼泪要滚落下来了,便要垂头躲避。元徵却又说,“雁卿。”
他就将面具遮在脸上,轻声摇了摇,说,“看,天狗来了。”
那面具又丑又滑稽,又有些诡异的可爱,同元徵明月般的皎洁静美极不相称。雁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元徵就隔着面具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会去看你的。”又轻声道,“……回去吧。”
雁卿心里那些粘滞、沉重的情绪便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她就点了点头,说,“我等着七哥来啊。”
晋国公家同燕国公家住的不很近,同行了不多路,谢景言就告辞离开了。
赵文渊见雁卿心情很轻快,想起她跑回去同元徵说话的情形,心里已明白了些什么。
有些话想告诉雁卿,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先问道,“若让你在元徵同谢三之间,你只能留一个,你选谁?”
雁卿最怕这种选择了——她更不明白,她三叔何以无缘无故问这么没由头的问题。
就道,“为什么只能留一个?不能都留着吗?”
赵文渊:……
“不能,就只能选一个。另一个连朋友都做不成,要绝交的。”
雁卿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三叔一会儿,又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雁卿便道,“我才不要挑!”
“两个都留着,结果就是一个你都得不到。全部绝交,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不过这么说赵文渊自己也觉着很没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谢三比元徵好,元徵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
雁卿有些飘忽的心情才又冷静下来,她就说,“我阿娘也这么说——不过我还小啊,以后慢慢的就都了解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谁都不选。反正我纵然选了,也做不到。七哥是不会同我绝交的。若谢哥哥要同我绝交,那我就再将他追回来。”
赵文渊就无奈的嘀咕了一句,“贪得无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男人和女人是做不成朋友的。外姓男人对你好,就必然有企图。这句话你记着,总归没错。”
雁卿就眯起眼睛审视着他,赵文渊就道,“看什么看,我是你叔!”
雁卿便哈哈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七哥同谢哥哥是不一样的。我说不大出来——谢哥哥光风霁月,谁都会喜欢他。七哥……七哥纵然没那么讨人喜欢,可我就是觉着他好。若总见不着他,心里就很难受。”
赵文渊就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说,“我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