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夕对西经本就不熟,辗转了好几种交通工具,才找到了西经第二监。高高的墙里是令人郁结的氛围,看着墙上的铁网,落夕就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落夕来得正是时候,今天允许访客探监。
见到那个老人,才发觉与落夕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落夕总以为,楚天应该是枯瘦嶙峋萎靡的老人,但今日所见,倒是精神不错,头发已有些花白,但穿衣干净整洁,戴着一副没有边框的眼镜,第一印象便是儒雅的学者。
“你是?”
落夕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我是樊舒的妹妹。”
楚天“哦”了一声,扶了扶垂在额前的碎发,“你姐姐还好吧。”
“我姐姐结婚了。”
楚天神色稍缓和了些,有些尴尬地笑着,“骄阳也不跟我说一声,也难怪,他的事我从来也没管过。”
落夕知道楚天误会了,“那个……我姐姐嫁给了别的人,不是楚骄阳。”
楚天一愣,把眼镜摘了下来,“看来是我拖累了他。”
落夕知道不该说这些,赶忙把买好的特产推了过去,“这是长浮的特色小吃,叔叔您尝尝。”
楚天很礼貌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从没谋面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总归是没有话说,今天来探监的人很多,不过这个点儿的却没几个。落夕扭捏了一阵子才说出了心里话,“叔叔,我喜欢楚骄阳,也正在努力考到西经,以后如果我能来西经读大学,一定会常来看您的。”
显然,落夕的这番话让楚天有些不知所措,他又戴上眼镜,看看时间,探监的时间也快到了。落夕买的吃的被拿进去检查有无携带不法物品,楚天起身抻了抻衣角,“骄阳的事一向是自己做主,我插不上话。但是听叔叔一句劝,我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大好,一个是骄阳的品味我大抵了解,他不喜欢你这一型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家出这样的事,你父母肯定也知道,你姐姐不愿意,你就更别提了。”
落夕拼命地摇着头,“叔叔我不在乎那些,我就是喜欢楚骄阳,我觉得他人好。”
楚天摇着头叹气“你年龄太小,感情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况且你还是一头热,所以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看着楚天离去的背影,落夕心里酸酸的。是啊,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头热,但是只要楚骄阳给她一点点的笑脸,都会成为她继续下去的勇气。
楚天离开了探监室,落夕也只能到此为止。一脚跨出监狱大门,落夕深深地呼吸着,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她现在该去哪儿呢?楚骄阳又不在西经,难不成就这样回家继续背书?
思前想后中,落夕忽然发现那辆她熟悉的越野车停在了不远处,看车牌太熟悉了。显然车里的人看见落夕,也有些吃惊。那个说去法国的楚骄阳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楚骄阳下了车,面容冷峻的可怕,“谁让你来这儿的?”
“为什么不能来?”落夕有些委屈,尤其是楚骄阳这样的态度。
“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擅作主张啊?”
楚骄阳脾气暴起来真心可怕,落夕被吓着了,“我就是想来看看叔叔。”
“谁用你好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落夕一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楚骄阳,她被吓坏了,有些委屈地哭了起来,她就蹲在西经二监的门外,哭得幽幽咽咽。
“我就是听说你去了国外……想着老人家是一个人过节……我也是一个人,所以就来看看,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落夕哭得很伤心,楚骄阳见不得这个样子的她。他看她哭也没了主意,脾气瞬间没有了,楚骄阳索性也蹲在了地上,“我错了好不好,别哭了。”
落夕可不听劝,“你骗我在国外也就算了,还对我凶。楚老师,难道喜欢你有错吗?不喜欢一个人,就可以随意践踏一个人的感情吗?”
大过年的,楚骄阳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了,楚骄阳搞不懂,为何他对落夕总是洒脱不起来,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学会了妥协,“别哭了,我和你一起过节行了吧。”
落夕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当然。”
落夕上了楚骄阳的车,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楚老师,既然来了,您不进去吗?”
楚骄阳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顺着窗子扔了出去,“你来看过就行了,反正见了我,两人也是没话说。”
再次回到那座大别墅,已经是快十一点了。楚骄阳整日地呆在实验室,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家里落了一层灰。落夕卷起裤腿,拿起抹布开始收拾,楚骄阳想要阻止,但落夕不肯,“明天就是新年,辞旧迎新,一定要大扫除。”
看着落夕楼上楼下的忙乎,楚骄阳笑着摇摇头,也加入了打扫的队伍。平日都是雇保姆来打扫,而自己亲自做扫除这还是头一次。他边干活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在空旷的房间里爬上爬下,毛毛躁躁的落夕却总让人心头暖暖。
“楚老师发什么呆?快去擦大吊灯。”
落夕命令着楚骄阳,楚骄阳“嗯”了一声,便爬上了桌几擦起吊灯来。
一个小时之后,别墅终于窗明几净了。
落夕手里转着抹布,打量着四周,“干净是干净,但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楚骄阳也打量了一下四周,“等一等。”
五分钟后楚骄阳从地下室里出来了,捧着一塑料袋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漂亮的彩灯串,还有些剪纸贴花。落夕扶着梯子,楚骄阳负责装饰,通了电的一刹那,五彩的灯光照在地板上,绚烂的美丽。
“我去买点儿吃的吧,这样才更有气氛。”
落夕摇摇头,飞快地跑进了厨房,“我们包饺子,楚老师很快的,你等一下就好。”
家里没有什么蔬菜,只有大葱,冰柜里还有些冷冻肉,羊肉大葱馅儿,看上去挺不错。落夕绝对是厨房里的小快手,楚骄阳不过看了一个小品的时间,再走近厨房,饺子馅儿已经拌好了。
“楚老师您去休息,两个人的饭很好做的。”
谁知楚骄阳却卷起了袖子,“还是一起吧。”
看着落夕和面擀饺子皮,楚骄阳只有包饺子的份儿,可饺子皮拿在手心里,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好不容易捏好。却被落夕嘲笑了,“楚老师,您捏的那是烧麦吧?那样不成体统的饺子下了锅,那咱们可就吃的是面皮肉汤了。”
楚骄阳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趁着落夕不注意,捏了捏她的鼻子,落夕就像小丑一样鼻子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落夕撇撇嘴,却也沾了面粉抹在了楚骄阳的脸颊上。楚骄阳刚开始还绷着脸装严肃,可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偌大的厨房,两个人打起了仗,等饺子下锅的时候,两个人早已经狼狈不堪。
最简单的饺子做法,外加一壶陈醋。
“面应该醒一醒再包的,可惜时间不够,所以这饺子欠了火候。楚老师,好吃吗?”
楚骄阳埋头吃,他连头发上都沾满了白色的面粉,“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饺子。”
落夕默默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看她这个样子,楚骄阳才满意地笑了笑,“虽然难吃,但毕竟是第一次也就不挑剔了。”
落夕这才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怎么可能,竟然没有人给你做过饭。”
虽然这么说,但落夕知道,樊舒是不会做饭的。
“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这么难吃的饭。”楚骄阳这张嘴真是厉害,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忘挖苦打击。
看着落夕没心没肺的笑着,楚骄阳可笑不出来了,“我这么刺激你都高兴?”
“只要见到楚老师我就很开心。”
楚骄阳忽然吃不下了,他放下碗筷,扔下落夕一个人吹风。过了五分钟,落夕也走到了阳台上。电视的声音很大,满是欢天喜地的氛围。
“我想,这别墅该卖了,到时候你找不到我,也就不会到处乱跑,让家里人Cao心了。”
落夕摇摇头,“只要楚老师在这个世上,就算卖了别墅又怎样,我相信缘分。”
“你懂的,我以前说的话都算数,我不愿和姓樊的有瓜葛。”
“我知道,楚老师向来说一不二。但是我落夕就是这样的性格,这一次来西经,我也没有叨扰你,你看,咱俩还不是忽然就碰上了,就算你去法国怎样?世界就是这样小。”
原本沉寂的天空,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看来大年初一马上就要来了。鞭炮声中夹杂着轰轰的礼花,绽在天际,夺人眼目。
落夕把手拢在嘴边,奋力地喊着,“楚骄阳,我喜欢你。”
楚骄阳就站在她的身边,即便她喊了很多遍,他依然无动于衷,落夕喊得精疲力尽,“楚老师,您听到了吗?”
楚骄阳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对落夕说,“我们去熬年吧,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那间上了锁的天台,一看就很久没来过了。天台做了玻璃房,透过屋顶是外面斑斓五彩的礼花世界。这个玻璃房像是一个筑梦园,地面是塑胶的,安了篮球架,乒乓球台案,遥控飞机,能想到的电子产品,这里几乎都有,不过都是比较老的款式和型号。
楚骄阳换了运动服,一个人在场上打着篮球,而落夕就坐在篮球架下,不时地拍手叫好。那个夜晚,楚骄阳好像回到了刚上大学的年纪,那个时候的他果真是天之骄子,赫赫有名的父亲,聪明傲人的成绩。可就在毕业的前夕,出了这样的事,家被封了很久,自己也被传讯很多次。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放松了,好像每个毛孔都张开。以前在大学生篮球比赛中,楚骄阳还多次代表西大去参赛,可在后来中断博士生涯时,他也离开了校队。
打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筋疲力竭,楚骄阳躺在塑胶的球场上,抬头便是闪烁的星星,还有不时升上天的烟火。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向他走来,随后落夕在他身边躺下。落夕的呼吸很浅薄,轻到无法感触。那个小身躯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最后挽上了他的胳膊,楚骄阳想要推开,但落夕抱得更紧了。
“楚老师,我就是想和你待一会儿,我保证不耍流氓。”
落夕说得一本正经,楚骄阳也不忍拒绝了。一晚上的劳累让他现在很疲乏,渐渐的头越来越沉,双眼越来越模糊,可就在此时楚骄阳感觉脸颊上被轻轻地啄了一下。楚骄阳倏地睁开眼睛,落夕正捂着嘴巴偷笑,“楚老师,本来发誓不耍流氓的,但你在我身边就是有点儿情不自禁,我只亲了一下下而已。”
楚骄阳心里憋着火,用手背擦擦略显湿润的脸颊,“你可是女孩子!”
“女孩子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落夕那副装可怜的模样,令楚骄阳有些看不惯,他真想骂她一句糟糕的女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你再胡来,我可就把你赶出去了。”
“知道知道,不会有第二次。”
这一次终于安静了,楚骄阳睡得很踏实,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同样是被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他睁开睡眼,新的一天终于来临,虽然外面的天空还没有亮,落夕睡得依然很没有品相,东倒西歪地像只猫。
楚骄阳看看时间,还是拍醒了在梦中的落夕。
“走了,送你回长浮,我一会儿就要进实验室了。”
落夕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起了床收拾东西。楚骄阳开着车,落夕坐在副驾驶上一言未尽。楚骄阳不敢看她,落夕的眼眶红红的,他受不了那副委屈的样子。
大年初一,旅客依然不是很多,冷冷清清地街头,冷冷清清的机场。楚骄阳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新年快乐,这是压岁钱。”
落夕有些惊喜,接了过来捏了捏,不好意思地说,“我才不要压岁钱,如果问我想要什么新年礼物,那一定是楚老师。”
楚骄阳瞪了她一眼,“看在你上西大艺术学院有戏的份儿上,我准许你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热线我。”
“你不会关机?”
“讲废话可说不定。”
“不嫌我烦?”
“除了问不会的题。”
落夕高兴的手舞足蹈,看到那样高兴的她,楚骄阳竟然也会心地笑了。可楚骄阳稍没堤防,落夕就如小山雀一样跳起来亲了楚骄阳一下,“我保证会随时和楚老师保持联系,拜拜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落夕已经小跑着过了安检,透明的长廊入口,落夕还使劲地跟他招着手。可楚骄阳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她小小的唇落在他的皮肤上,温暖轻盈,略微有些察觉不到,想要捕捉才发觉若有似无。楚骄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有些淡淡的眷恋,他摇摇头,连落夕这样的小豆丁都能产生幻想,看来自己真是单身太久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前行,爬过冬日的尾稍,划过天的温暖,慢慢靠近那个令落夕害怕的日子。与其他的学生相比,落夕简直算是老油条了,但这一次她却出奇的紧张,从拿到准考证看见自己那张又呆又愣的照片开始,整个人就心神不宁。
也不见得复习地有多好,按照班主任的话来说,上艺术类院校她的成绩有点儿悬。可再怎么紧张,该来的那一天还是会到来。考试算算也不过七八个小时,但这七八个小时便决定了很多人的人生。
落夕照常为全班同学发了加油鼓劲的短信之后,便关上了手机,即便她很想接到楚骄阳的短信,但又怕看到那样的短信,愈加的恐惧。两天的考试,气温不高天气凉爽。等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落夕只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的落夕只是在想,如果知道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就能离楚骄阳更近,她一定会更加努力。
将近三个月的假期,在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每一天都是忐忑的。按照惯例估分,填报志愿,平淡无奇却勾着人心。没有放榜的日子,落夕会独自来到学校的教学楼下坐坐,遇到教导主任袁大头,免不了被讽刺一两句。
“落夕,在这儿等你下一任的班主任呢?”
落夕瞪瞪眼睛,“您放心,我这是最后一次赖在长浮一中了。”
“哦,准备转学去别的高中读了?也难怪,在一中这么轰动,得换个地方重新做人了。”
袁大头说话不留情面,落夕望着他肥硕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毕竟在楚骄阳来之前,袁大头的嚣张气焰无人能破,就算是老师也都对他很客气,唯有楚骄阳驳了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聚会、散伙饭,一顿赶着一顿,刚开始还伤情满怀,可参加得多了,也就没感觉了。所以,这一次的落夕有很多场聚会都没有去。她除了去酒吧打工,便是回租住的地方。她想多赞点钱,攒点儿去西经的路费。
时间在倒计时,考试到出分,中间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落夕从晚上八点一直就驻唱,平时只唱三首,可今天已经唱了十首,唱到最后有点儿累了,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今天是出分的日子,她心头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就连唱歌的时候都不在状态。
今晚的最后一首歌,落夕才看见台下悠闲坐着的楚骄阳。她心上崴了一下,连带着唱走了音,也不知道楚骄阳是什么时候来的,看样子是听她唱歌有一阵子了。
落夕匆匆唱完,就拎着包要离开。穿过十字街头,喷泉广场,最终还是被楚骄阳的越野车追了上来。仅凭短信和电话的只言片语,落夕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这个思念已久的男人。可再一次看到楚骄阳站在她面前,竟然心慌慌。
“你跑什么?”
落夕傻傻地笑笑,“没有啊,就是着急回家。”
“上车吧。”
楚骄阳的车挂满了灰尘,和他的人一样风尘仆仆,落夕乖乖地上了车,“楚老师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开机。”楚骄阳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
落夕揪扯着自己的十指,小声地嘟囔着,“开机了能怎样,还不是没有人联系。”
“你是怕我问你考了多少分吧?也就两个多小时就要出成绩了。”
落夕腼腆地笑了笑,“还是楚老师聪明。”
“我还没吃饭呢,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一早就出发,中途腿都抽筋了。”
落夕“呀”了一声,“我给您做饭吃吧。”
“不吃你做的,你得请客。”
六月份,就是吃大排档的好时节。虽然楚骄阳点了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餐厅宵夜,但在落夕的坚持之下,两个人还是去了大排档。不过,楚骄阳还是没有放过她,点了最贵的饭菜。又是先付钱后上菜,落夕有些不高兴,小气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票子。楚骄阳喝着刚上的啤酒,看着两张红票子上标着的“使用有效期”,不免弯起了唇角,“你到底是有多小气?平时兼职赚不少钱吧,干嘛还这么斤斤计较。”
“因为我的钱都是有用的。”
楚骄阳嗤鼻,“好像别人的钱就没用。”
“我攒钱,是为了攒去西经的路费。长浮和西经隔得那么远,去一次真是消耗元气啊。”这个话题真不是楚骄阳想要谈论的,看着烤生蚝上了桌,递了一份给落夕,“多吃点儿,这可是你的血汗钱。”
落夕吃在嘴里还在心疼自己的钱,但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楚老师,我要和你照一张合影。”
说着落夕就拿着手机凑了过来,楚骄阳抵触地用手挡着镜头,却瞧见了手机的屏保上那个可爱的小婴儿。他忽然愣住了,落夕看看屏幕,知道了尴尬的所在,屏幕上是樊舒的三个月大的宝贝。
“我不是故意的。”落夕小心翼翼,生怕楚骄阳不高兴。
但楚骄阳只是仰头喝了两杯啤酒,“没关系。”
这顿饭的后半段显然不够尽兴,草草收了场,楚骄阳便带着落夕去兜风。车子驶到了近郊的地方,晚风轻扬,吹在脸上很舒服。
“你不是要照相吗?”
落夕忽然回过神,才发觉楚骄阳已经拿着手机靠了过来,“我的像素高些,还是用我的拍吧。”
落夕的肩头一热,楚骄阳靠了过来,他身上有落夕眷恋的香味。
“看镜头,傻姑娘。”
咔嚓的一声,留下了一张合影,镜头中的楚骄阳自信优雅的微笑着,而落夕的样子则有些呆呆傻傻。但是落夕却很喜欢,“楚老师,把这张照片传给我吧。”
那张照片传到落夕不太高级的手机里,占了不少的内存。落夕设了屏保,呆呆地看了很久,“楚老师,待会儿成绩出来的话,你别问我,如果我没考好,会直接下车离开。”
果然还是个孩子,楚骄阳点了一支烟,看看时间,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你的自尊心现在怎么这么强了?”
本来还想再多调侃她一两句,但楚骄阳看她情绪不大对,便闭了嘴。就这样呆呆的等着,气氛有些尴尬,楚骄阳打开了车载收音机,就连电台的午夜话题都是关于高考的,楚骄阳只能随手关上。他侧眸一看,才发觉落夕已经睡着了,她的头歪在坐椅上,呼吸清浅。长浮夏天的风还是有点儿大的,楚骄阳从后备箱找了件衬衫给落夕披上,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等。
这一次进实验室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出来的时候,人们都已换了夏装,而他好像过了几个世纪。走在西经大学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参加艺考的孩子,便没有多想开着车一路赶来。几个月没见,她的变化并不大,但不似先前那般活泼开朗,好像有了淡淡的忧愁。
睡了不大一会儿,落夕忽然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了看时间,“竟然十二点半了?!楚老师怎么都不叫醒我。”
落夕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忐忑地播出了那个查询的号码。四周里极静,静到只有呼呼而起的风声。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很大,楚骄阳屏着气等待消息,他听不清楚电话里的语音,只能看着落夕的表情。可她的表情很严肃,播报成绩很快就结束了,楚骄阳随口问,“怎么样?”
落夕笑笑,“没……没听清。”
她又打开手机,重播了那个号码。一分钟后,落夕放下了手机,她转过头,叫了一声“楚老师”。楚骄阳能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楚骄阳没注意,落夕便冲出了车子,她就站在车外,风很大,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车窗外的落夕忽然蹲了下来,肩膀微微地抽动着。楚骄阳下了车来到她的身边,才发现落夕在呜呜地哭着。
楚骄阳好像知道了结果,本来她考上大学和落榜的几率一半一半。他蹲下来,拍拍落夕的肩膀,“别这样,你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
落夕没听劝,反而哭的更凶了,“楚老师你知道吗,我跟自己发过誓,如果我考得不好,我就再坐飞机去看你一次,然后就不再粘着你。你的人生那么辉煌,而我的人生却如此糟糕。楚老师不应该和糟糕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楚骄阳在脑子里搜刮可以安慰落夕的话,显然当初一句糟糕的女人,给落夕埋下了很深的阴影。落夕忽然掉转头,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我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傻瓜,竟然会发这样愚蠢的誓,如果以后真见不到楚老师该怎么办?我会后悔一辈子。”
楚骄阳已经被落夕搅得脑袋糊涂了,愣神中,落夕柔软小巧的嘴唇靠了过来,轻轻地贴在了楚骄阳的脸颊上,耳边是她呵呵地傻笑声,“我考了三百五十分!”
三百七十分,虽然不高,但是按照以往西经大学的艺考生的成绩来算,这个分数应该问题不大。楚骄阳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三年的高三生涯,论谁想都觉得不容易。楚骄阳吁了口气,还没等责怪落夕的大喘气,刚才还笑嘻嘻的她又哭了起来,“我竟然……考……上了,呜呜……好难得。”
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很滑稽,楚骄阳却知道她是为什么这样,于是不留情面地拽起了落夕的耳朵,只拽得她嗷嗷叫,“别以为装疯卖傻我就不追究,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竟敢偷袭我。”
落夕的眼泪憋了回去,她嘿嘿地笑着,“这不是身不由己嘛,要是楚老师觉得亏,我可以让你再亲回去。您亲哪里都可以,这儿、这儿,或者是这儿。”她胡乱地指着脸上的五官,闭着眼睛凑了上去。
她长睫下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鼻头哭得红肿,但这个样子的落夕却触动了楚骄阳心中的柔软,楚骄阳心中有一丝悸动,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风,他用手掌推了推落夕的头,落夕便向后闪了几下险些摔倒。
“臭德行,我送你回家吧。”
落夕坐上了车,手里还紧握着手机,她怕自己听错了,又发了短信过去确认,直到看到回复的分数,心中才稍稍踏实些。楚骄阳把落夕一直送到楼下。
“一个人住很辛苦吧?”
落夕摇摇头,“还好,至少一个人很安静,我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想着楚骄阳来长浮,落夕就很高兴,忙问道,“楚老师今天住哪儿?还是原来的那家酒店吗?要不明天一起吃早点吧。”
楚骄阳却是重新发动引擎,“我现在就赶回去,明天要出国,有个学术研讨会要参加。”
“那楚老师是特意来看我一眼的?”
楚骄阳轻咳了两声,用以掩饰这唐突的问话,“随便你怎么想,快下车吧。”
落夕不舍地下了车,楚骄阳摇下了车窗,伸出手捏了捏她被泪水冲刷的脸蛋,“不要随便乱跑,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假期。”落夕顺从地点点头。
楚骄阳又看了一眼落夕,按动了车窗的按钮,车窗快要关阖的一刹,从窗子了飘出一句话,“我在西经等你。”
落夕的心一下子漏掉了半拍,她想要再听得真切一些,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越野车在漆黑的夜里轰鸣阵阵,卷着风和叶越走越远。落夕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着刚才说的每一句对话。待琢磨的差不多了,更是兴奋地难以掩饰,一路尖叫着跑上了楼,惊扰了很多人的梦。
这就是她向往的青吧,这就是她喜欢的未来吧?只要能和楚骄阳天天见面,即便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也值得。
当落夕把录取通知书摆在落父面前的时候,落父当时难以置信的讶异表情,令落夕许久无法忘记。落父摸着花白的发,足足看了录取通知书三分钟,许久才说了一句,“我还是觉得理发店学徒更适合你,稳稳当当的呆在爸爸身边,我看着你也放心。就这样飞出去了,以后恐怕我见一面都难。”
最终,在临行前的三天,落父带着落夕破天荒地为落母上了一次坟。陵园已经很久没去,父女俩找了很久才找到落母的墓地,位置不是很好,前前后后的墓碑都比落母的体面,落夕看着就有些心酸,虽然她对母亲的感觉向来浅薄。落夕和落父围着坟地拔杂草,半个多小时之后,坟地看上去才有了些模样。放了些贡品,落夕按照落父的意思磕了几个头,两人便离开了陵园。落夕只记得落父对着墓碑说,落夕她妈,这么多年对不住你了。
落夕很久没坐过落父的大梁车,这个年代还骑这种车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可落父一骑就是十几年。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落夕不由地把手揽在了落父的腰间,原来那个消瘦的男子现在腰间有了赘肉。
“小夕,不要太怨恨你妈,如果没有她嫁进咱家,咱们爷俩的日子可不好过。”
樊母是个碎碎念又会算计的女人,但这些年倒也没亏待过她,只不过后来落夕年龄越来越大,樊母的考虑也就多了些,即便相处了十多年,但想变成真正的一家人难。
“你心思我懂,不过怕生活没依靠,但爸爸也是明白人,该给你的和该给你,都分得清清楚楚,有空……也去看看你姐姐吧,百天酒都摆了,你还没去看过她呢。”
落夕回了市里就去了樊舒家,虽然手机上设了樊舒的孩子为背景,但那照片是从樊母的手机里传来的,那个可爱的小宝贝却是一天都没见过。因为生了男孩,樊舒的公公奖励了她一辆新款上市的轿车,车子停在后院,一天都没开过。生了孩子的樊舒比以前胖了不少,风韵自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愈加像阔太太了。
小宝贝吱吱呀呀地说话,手腕上戴着落夕送的纯金健康宝宝。家里张清源不在,只有两个保姆,一个照顾大人,一个看管孩子。
“真不容易,你竟然考上了。”
樊舒说话一如既往的冷,语气有些嘲讽,但落夕并不在乎,“姐,我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决定,我尊重你才会告诉你,楚骄阳我不会放弃,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会后悔的。”
“那姐你幸福吗?”
樊舒仰头对上落夕执意的目光,“当然幸福,有房、有车、有好婆家,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难道你的幸福里从来没有我姐夫吗?”
落夕的质疑令樊舒的眸光瞬间转暗,樊舒没有回答,但落夕知道樊舒和张清源在一起其实是件很不靠谱的事,在酒吧里的相识,多少带了世俗的风尘味,而感情本身却不附带这些东西。
“珍贵的东西永远无法用钱来衡量比较,即便他的家庭背景复杂,但我始终看到的是那个站在讲台上对感情执着的楚老师。”
落夕没有吃饭就离开了樊舒家,以前那个崇拜至极的姐姐,头上的光环在渐渐消失,说她幼稚可笑也好,还是脑袋不清醒也好,从今往后的路,落夕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落夕等了一个假期,可临到快开学,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她每天都会去学校的传达室翻看快递信件,渐渐喜悦的心被焦虑冲淡,整个人也变得焦躁起来。落夕忽然想起来一个人,陆常飞,这个假期他倒是一场安静。
落夕不情愿的给陆常飞打了电话,陆常飞料到她会联系自己,接通电话时的语气傲慢到令人发展,“有事?”
“陆老板,能帮我个忙吗,我打电话给西大,西大的老师说通知书已经发送了,可我现在都没有收到。”
“那就是学校又反悔了,怕你拉低整校的平均智商,所以不愿意录取你。”
落夕一听这态度,就知道是陆常飞搞得鬼,“说吧,要怎样才把通知书给我。”
“以最快的速度滚到我面前。”
落夕知道自己逃不掉,整个假期都不接陆常飞的电话,到后来甚至把他设在了防火墙外面,今天的结局她早竟应该想到。所以落夕收拾好行李,只能提前出发了。没有人送落夕,一个人的旅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西经市。
也没有人接落夕,落夕提着大箱子艰难地移动到了经纪公司,又拖着她全部的家当来到了陆常飞的办公室外。陆常飞开会开了大半天,临到中午的时候才捉到人影。
落夕笑嘻嘻地凑了上去,“陆老板,你的摇钱树来了。”
陆常飞瞪了她一眼,落夕很自觉地收回了谄媚的笑容。
“你挺能耐啊,真是翻脸不认人,你要记得,我们之间是签了合同的,违约你要承担百万的经济惩罚。”
落夕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陆常飞,想离他远一点。所幸她来了,陆常飞也不再追究。落夕第一次参加了艺人企划会,公司一直在乐队组合还是独立唱将的模式上犹豫不决,说到底落夕缺的是名气。最后陆常飞敲了板,因为上次和顾诺一的合作,所以给了落夕先出单曲试水的机会。即便落夕不上心,但是对于星创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她第一次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歌,那么完美的音乐室,落夕没理由不热爱这里,录完单曲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落夕也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出过经纪公司的楼了。陆常飞没收了她的通讯设备,她过了一个星期的原始人生活。
再次从星创出来,落夕才第一次走近学校,新生攒动的校园里,到处是迎新的学长,落夕并没有住宿舍,公司为她租住了居民区的公寓,一室两厅,干净整洁。
虽然已经来到了西经大学,但落夕却找不到楚骄阳,军训三天后难得赶上周末,学校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而落夕在化工学院的门口坐了一下午,对面是篮球场,看着精力旺盛的男生们,落夕时常在想,大学时代的楚骄阳是什么样子的,也如同他们这般活力四射,还是自恃清高地开着车在学校里横冲直撞?虽然西经第一少的名头配第二种假设更合适,可落夕偏爱第一种假设。
落夕在大门外昏昏欲睡,化工学院的台阶前,打篮球的小伙子们已经换了好几拨,路灯亮起,精力旺盛的男生们还在亢奋地拍打着篮球。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得体的衣装,还有她熟悉的味道,不用看,落夕就知道是他,她兴奋从台阶上站起,“楚老师?”
楚骄阳停下了脚步,回望着蜷缩在台阶上,犹如小猫一样的落夕。只不过落夕的样子令楚骄阳慌了神,她的形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毛毛躁躁枯黄的发已变得服帖,乌黑铮亮的垂在肩头。乱七八糟的妆容消失不见,清清爽爽地倒也看得舒服,“你怎么来了?”
原本火热的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落夕揉揉酸痛的膝盖晃晃悠悠地站起,“你说要等我啊,我来了西经却找不到你。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楚骄阳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走吧,吃饭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平时落夕都是去学生食堂,不成想在研究所的后院里还有一个小食堂,全部是化工学院的研究生,博士,还有导师。饭菜质量也比外面食堂的好很多。
落夕是见了吃的就两眼放光的人,楚骄阳只能无奈地被落夕拉着买了很多吃食,小餐桌前,落夕吃得狼吞虎咽,楚骄阳看她这副不长进的模样,欲言又止。
“你签了唱片公司,也不告诉我一声。”
楚骄阳忽然提起了这事,落夕扒拉饭的速度放慢了些,“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签了约,以后有地方唱歌了。”
“你至少要跟我商量一下,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当初只是为了留在西经,这样子就能多见楚老师一面,所以没多想就签了。”
楚骄阳没说什么,只是连着叹了两口气,一签十年的约,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了无生气。吃过饭,落夕缠着楚骄阳要逛逛西经市,两人走出食堂,却迎面碰上了两个人。
“骄阳,这个小美女是谁?”
笑容可掬的戴眼镜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的气色不错,一看就像是领导,身边还跟着个三十岁上下模样清秀气质文雅的女人。
“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
“不对!”落夕擦擦嘴巴,“我是楚骄阳的女朋友。”
落夕说完不敢看楚骄阳的眼,生怕他把自己吃了。只听那个中年男人呵呵地笑着,“骄阳也该成家了,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我看着挺合适,应该带去给你爸爸看看,你爸至少能高兴高兴。”
“孙校长,您忙,我先走了。”楚骄阳岔开了话题。
“哦,对了骄阳,下个月到滨海那边的工厂做调研,我要和妻子去夏威夷度个假,那边你全权代理,费用回来一并报销。”
简短的寒暄之后,几个人错开。落夕回望着那个男人,“楚老师他是谁?看样子是个很大的官。”
“孙正凯,化工学院的院长,我的博士生导师。”
原来是楚骄阳的老师,落夕莫名地就多了几分亲近感,“老师和师母的感情真好,这么大年纪还惦记着出去休闲的人可真不多。”
却听楚骄阳哼了一声,“这世间的感情真让人捉摸不透,他身边那个女的就是他老婆。”
落夕听出楚骄阳话里话外的讽刺,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孙正凯,身边的女人文文弱弱,看上去两人相差了至少二十岁。老夫少妻的例子对于刚上大学的落夕来说,还很稀罕。
“楚老师,那样的年龄差,真的有真爱吗?”
落夕追着楚骄阳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落夕坐着楚骄阳的越野车,在西经的街头来回穿梭。她来西经不是第一次,却从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地方,落夕以为自己会在西经呆一辈子那么久,后来才知那不过是短短的几年。
“楚老师,听说西经的海洋馆很好玩,帝国大厦的3D影城超级出名。还有步行街里有一家驴打滚味道超正宗。”
落夕拿着百度来的西经不得不去的十大地方,一条一条地念给楚骄阳听,楚骄阳只是静静地开车。
“楚老师,怎么样?咱们去哪儿。”
楚骄阳又点了一支烟,“都不好。”
落夕又泄了气,这些地方可都是她想去的,楚骄阳抽了一口烟,却是加了十足的马力,车子一路狂奔,最终停在了西经大桥上,两人下了车,站在栏杆前,身后是呼啸而过的汽车,身前是滚滚的江水。江上搁浅着夕阳,江水闪着粼粼波光。落夕看着江面俯冲而下的鸟含起鱼又冲上云霄,不住地拍手惊呼着,原来有很多景色是高中没有的,而那份单纯的生活也不复存在。
“这西经大桥上的落日与晚霞,在我眼里是最美的景致,耐心地等待一下吧。”
黄昏中的风掩盖了他们的呼吸,落夕侧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卷起的衬衫衣袖,露出结实褐色的小臂,这个男人像是从光芒中走来。楚骄阳在等待着什么,他很专注地看着远方,天色渐渐暗淡,他唇边忽然弯起,然后指向远方,“落夕,快看!”
落夕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瞭望,最后一缕阳光慢慢退散,在江面连成金色的一线。那点点的光亮比晴日当空还要耀眼,所有的一切都镀在这光辉里,神圣的好似圣经中的景象。
落夕忽然心血来潮,她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呼喊着楚骄阳的名字,声声回荡在江面,伴着飞鸟的尖叫。
楚骄阳蹙眉,“糟糕的女人。”
落夕只是俏皮地笑着,然后继续叫喊着,“楚骄阳!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轻扬的女声在最后一缕霞光中飘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喜欢”中,楚骄阳打了落夕的头一下,“又发神经了。”
落夕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这最后一缕日光。从黄昏到星夜,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落夕迟迟不愿睁开眼睛,她怕一睁眼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楚老师,我想起了一句古诗,叫做夕阳无限好。夕是落夕,阳是楚骄阳。我们组合起来就是无限的美好!”
“难道你不知道还有下一句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落夕睁开了眼睛,有些埋怨楚骄阳,“你扫兴的本领真是一流。”
楚骄阳拍拍她的肩头,“走吧,我还要进实验室,你也回学校吧。”
落夕坐在副驾上,外面的夜景如此美,她不禁喃喃,“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话音未落,落夕便听到一声哼笑,她不解地回望着专注开车的楚骄阳,楚骄阳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说道,“你还会遇到很多的人,这些人会改变你的生活,进而改变你的态度,谁都无法预料以后会是怎样,所以例如一辈子会怎样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落夕安静地听他说完,抿着唇微微笑着,“即便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我的臆想,但‘一辈子’这三个字眼,便是憧憬。”
楚骄阳嘴角的笑意慢慢逝去,这样一本正经的对话,总归有些不适合,他们之间最平衡的关系应该是两看相厌。
万家灯火中,两人回到了西大。周末的关系,西大里异常冷清。楚骄阳把车停在了研究所外,然后步行送落夕回公寓。那条西大出名的情侣路,两边满是一丛丛的玫瑰,玫瑰中蜿蜒着攀爬的粉色牵牛花。男生女生手牵着手漫步在这条路上,连整颗心都是柔软的。落夕若无其事地往楚骄阳身边靠了靠,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时而飘来的花香,组成了令落夕难以忘却的味道。
“骄阳,好久不见。”
迎面走来的女人戴着眼镜,皮肤白皙,手里端着一摞书,方向是去研究所的。落夕觉得面熟,仔细回想一下,原来是刚才见过的孙正凯的小娇妻,只不多多了一副眼镜,就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楚骄阳的语气不太友善,“好久不见?刚才才见过的。”
那女人面上有些不悦,但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对着落夕说道,“我叫闫柯静,是化工学院的老师,也是骄阳的同学。小美女是新生吗?”
落夕点点头,“我是艺术学院的新生,刚进校,还请师母以后多多关照。”
那一声师母叫的闫柯静喜逐颜开,“骄阳,比起冷傲清高的女神级人物,我觉得可爱的女孩子更适合你。”
楚骄阳没有理会闫柯静,只是拉拉落夕的手,“我们走吧。”
“正凯留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我有点儿担心呢,十月份在英国的会议要用到那个研究成果,时间有点儿紧迫。”
“师母,您就放心吧,楚老师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我觉得所有的世界难题都要被楚老师攻克了。”落夕攥紧拳头做着加油的手势,在她眼里,楚骄阳在宇宙就是超级无敌的。
闫柯静笑出了声,“这个女孩子真可爱,如果阿天知道你现在努力搞研究,一定也会很开心的。”闫柯静的话刚说完,楚骄阳如刀般的眼神就剜了过来,闫柯静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也不要装作和我很熟的样子,我很讨厌你。”
落夕被楚骄阳拉着快步穿梭在情侣路上,落夕步子小,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在公寓的楼下,楚骄阳停下了脚步,落夕陪着楚骄阳坐着,楚骄阳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满是烟头,四散的烟灰在身边飘浮,一包烟很快就抽完了,落夕看着这个样子的楚骄阳,有些心疼。楚骄阳在身上翻找,很快又翻到一盒烟,刚拆了塑封的包装,落夕就把烟抢了去。
她一并抢去了打火机,点燃烟,猛地抽了几口。楚骄阳红着眼睛看她,落夕只是说,“楚老师在痛苦,我要陪着你一起痛苦。”
落夕抽烟的样子确实痛苦,烟辛辣的味道刺激的每根神经,完全找不到消愁的滋味。楚骄阳抽了太多的烟,声音变得沙哑不堪,“我不抽了,你也别作践自己了。”
落夕这才掐灭了手中的烟,她挽着楚骄阳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像楚老师这么帅气又优秀的人,一定和很多女生有故事,但老天总会留下一个最好的女孩给你。”
楚骄阳捏了捏落夕的鼻子,“你不会说那个最好的女孩是你吧?”
落夕不脸红也不害臊,“那可说不准,干嘛不相信呢?”
楚骄阳拍拍她的头,“快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我和闫柯静不是那种关系。”
落夕真的也乏了,她向楚骄阳摆摆手便小跑着上了公寓,她进了屋,在房间里朝楚骄阳摆摆手,楚骄阳却掏出手机,几秒钟之后,落夕的手机便响了。
“我知道你今天很想去帝国大厦和海洋馆,但我总想找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一个我和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只说了这么一句,楚骄阳就挂断了电话。落夕站在阳台边,看着楚骄阳越走越远,细细品味着楚骄阳说过的话,楚骄阳口中的她应该是樊舒吧?当落夕在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涯半生不死的时候,樊舒和楚骄阳已经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除了刚开始心头有点儿酸涩之外,很快落夕便兴奋地又蹦又跳。楚骄阳这话,不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吗?楚骄阳也太含蓄了,如果不是自己聪明,怎么能琢磨出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