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艺宴一年一次,今年便设在春秋交际之时。京城里的贵小姐公子皆会到场,有想出风头的,也有想看热闹的,今年到场的人则更是多了。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晴空,阳光正媚。
穆家的轿辇来时,宾客也差不多皆入了席座。
穆莹絮一下马车便往易紫茹所在之处去了,她今日穿的一身嫩黄衣裳,肩领上接着上乘的羽片,在阳光下就像是只误入人间的精灵,看起来一派天真,“易姐姐,你今日来的真早。”
易紫茹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妆面精致,还特意戴上了新的步摇,钗头是朵并蒂莲,其上缀着几颗垂珠,雕刻地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这一路过来,已有好多人夸过她了。
“你二姐还没来吗?”易紫茹问。
每年的群艺宴穆婉衣都无疑是众人的焦点,只因她不仅生得好看,连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是京城许多公子心里的神女。
“我二姐她向来是在我后面到的,应该快了吧,她今日穿得可美了呢,等她一到,我们看那些男人的反应自然就知道了。”穆莹絮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
果然不多时,席间便不知为何诡异的安静下来,原是穆家二小姐的轿子停在了外头,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车帘,生怕错过美人青颜。
穆莹絮推了推易紫茹,神色间不掩骄傲,仿佛如此引众人注意的是她自己一般,眉飞色舞道:“瞧,我家二姐来了。”
穆婉衣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撵,她一举一动都优雅极了,让人挑不出一分错来。
穆婉衣今日穿的是一身青莲色的鱼鳞百褶裙,肩部和袖部纹着暗花细丝,在日头底下流金溢彩。她原本便生得极白,这一身便更衬得她肤白赛雪,面如凝脂,看着不似凡尘女,倒有几分九天神女的神韵。
“真好看啊……”席间不知何人呢喃出这么一声,却谁也升不起反驳的念头。
“诶……瞧!穆二小姐后头那人是谁?”有人忽然指着穆婉衣身后喊了一声,吸引去了一部分人的目光。
只见在穆婉衣的轿子旁,又停下了一辆轿撵,轿帘上赫然也写着一个“穆”字。
有人忽然讽刺地笑出了声,“除了那穆三,还能是谁?”
一些人听到“穆三”二字,面上都毫不掩饰地有了嫌恶之意,仿佛是提起了什么恶心的玩意儿,叫人如鲠在喉似的。
“她今年怎么又来了?真扫兴。”有人不悦道。
“哈哈哈,”一个男子忽然笑了出来,故作潇洒地将扇子一合,扇尾指向尚书府男宾坐的方向,“这易简尧都来了,那穆三想在情郎面前表现,自然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呗。”
男子边上都人都被说得笑了起来,只不过皆不是善意的笑罢了。
那男子的声音不算小,坐在上席的易简尧听得一清二楚,他眸色一沉,紧紧攥着拳头,面色阴暗下来。
穆习容自然不晓得这些龃龉,她今日没有刻意打扮,就连妆粉都未饰,只是如同之前那次一样将额发梳了上去,挑了件合眼的衣裳便来了。
她这模样,倒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感,众人看见穆习容的正面,都有些愣住了。
“这……这是穆家那个废物老三吗?”席间有人低低问出声,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一点儿不像啊,原来那穆三长这个样子吗?”
不止是那些人,连穆婉衣看见身后走来的穆习容都惊讶了一下,险些认不出这是穆习容。
她看得出来穆习容丝毫没有涂脂抹粉,但她的皮肤却比她的还要好,一点瑕疵也没有,就像是河蚌里刚挖出来的珍珠一样,白皙而光滑,在日光下几乎白的有些透明。
是了,穆婉衣忽然想起来。
这穆习容原本就是穆家众姐妹中长得最出挑的那个,只是近几年被刻意引导,从不好好打扮自己,连最好看的眉毛与眼睛都被额发遮住,不被窥见分毫。
再加上众人对她的负面印象,他们便以为这穆三生得很丑,一副唯唯诺诺,阴郁怯懦的样子。
时间一久,连穆婉衣都忘了穆习容原本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如今,这被蒙尘许多年的珍珠去了污尘光芒重绽,穆婉衣又一次被一种迫切的危机感罩住了。
但镇静如她,又岂会在众人面前自乱阵脚。她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依旧淡然如前,还迎上去朝穆习容笑了笑,落落大方道:“三妹,你今日这一打扮可真好看,往后可别再把这好相貌给故意藏起来了。”
且不知说者是不是无心,但听者一定有意。
穆婉衣这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这穆三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好在今日出尽风头,也让自己的姐姐难堪。
如此之深的心机,当真可怕。一时间,穆三原本洗去铅华的脸又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穆习容却是没空理会这些人七拐八绕的花花肠子,对穆婉衣不动声色地笑,柔声体贴道:“姐姐今日才是辛苦,花了两三个时辰打扮,姐姐才担得起这“好看”二字呢。”
离二人近的人听言顿时像是吃着了什么瓜,哦~原来穆家二小姐竟然花了整整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来穿衣打扮,这群艺宴可是今日辰时三刻便要举行了,难道这穆二为了白日里出风头,夜里便不睡觉的吗?
看来,就连才冠京城的才女都免不了有虚荣心啊。
穆婉衣藏在袖中的手攥地发白,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温顺笑道:“大哥不在京城,我又是穆府的二小姐,代表的是穆府在京城的脸面,哪怕再辛苦,我也是不怕的。”
这一番话下来,倒是显得穆习容这副随意地打扮有些太过不注重穆府的脸面了,果然长姐就是不一样。
那几人一下又为方才自己的恶意揣度给羞红了脸,看向穆婉衣的目光一时都变得敬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