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提议,希望岳肃能够延迟两天再审,如果两天之后,岳肃还是决定要审的话,他们一定如实招供。看他们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岳肃料想,晋商背后,肯定会有大靠山出面。岳肃也想看看他们的靠山是谁,所以便答应下来。
接着,岳肃下令将一干人犯就地关押在巡抚行辕,廖飞、许光达、刘振友、闻铁成四人不必关押,张家口的兵马,仍由廖飞统帅,同时将王登库等其他商人的货行都给查封。派人快马前往太原,给山西巡抚刘策送信,让他把这些晋商的家全部看住,不得跑了一个。还秘密给太原通判吴如梦送了封信,叫他小心盯着。崔景荣和米之焕带来的兵马,暂时交由吴思南管理,在城外扎营,不得乱动。
这两位带来的兵马能有千人,尤其是崔景荣的护兵,堪称精锐,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宣大总督,管理着边镇,最好的兵马,自然他的手里。不过士兵就是士兵,他也没胆子和朝廷做对,岳肃让王元化陪吴思南去宣读崔景荣与米之焕的罪状,士兵们听了这事,自然也就乖了。
当天晚上,吃罢晚饭,岳肃让吴思南和蒋杰到书房议事。
三人在书房落座,岳肃坐在最上手,蒋杰与吴思南下手,岳肃先是客套两句,随后直奔主题。
“吴大人、蒋先生,将晋商人赃并获,又查出宣府、大同的将领吃空额、喝兵血的罪证,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只是最后,靳良玉放话请我再等两天,我断定肯定是他们背后的大人物会出面找我,为他们说情。可这桩案子涉及到通敌,乃是灭门之罪,本官万不会手软。那些晋商也是有眼力的,应该能看出本官不会姑息,可看他们今天的样子,确是成竹在胸。如此看来,他们背后是有一个极为了得的人物,你们帮我猜猜,会是谁呢?”岳肃先是抛砖引玉,想要听听这二位的分析,“吴大人,你先说。”
让吴思南先说,也是岳肃对吴思南的考察。
“大人,下官和大人想的一样,晋商背后,一定是有人的,晋商敢贩卖军需,京城里的官员少不得打点,靠山的势力决然不小。若说有哪位大有来头,下官能想到的也就是那些勋贵和国丈爷了。不过国丈爷的可能姓不大,因为这些晋商早在数年之前,就在张家口私运军需贩卖,而国丈爷也就是先帝驾崩之后,才进的燕京。刨去国丈爷,剩下的就是勋贵了,但下官认为,晋商们绝对不会指望这些勋贵为他们求情,岳大人做事雷厉风行,哪个敢来求情,还有就是,勋贵们绝对不会参与到走私军需的买卖当中,顶多是收了他们的银子。对勋贵来说,收些银子不算什么,用不着冒险大人这里给他们说情,惹出一身麻烦,有这功夫,进宫到皇上和太后那里跪着,念在他们祖上的功劳,又是实在不知情,估计最多把银子吐出来,也就没事了。所以,晋商的勋贵出来搭救的可能也不大,再剩下来的也就是京里的官员和宫中的太监了。大人是内阁次辅,托孤重臣,先帝御赐三口铜铡,有先斩后奏之权。放眼朝中,比大人还大的官,那是真没有。想指望什么官员出头,下官以为,也是白扯。把官员除去,最后就是太监,这桩案子,牵连到许多监军太监,眼下到案的,有宣府监军肖凤忠和张家口监军赵岩,赵岩不算什么,而肖凤忠则是招认,他卖军需得来的银子,不少都孝敬了那个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迢瑞。肖凤忠在内宫有根基,其他涉案的监军太监,如大同监军、河南监军、山东监军、湖广监军,他们在宫中应该也有一定的根基。他们的根基是谁,下官不得而知,可肖凤忠的义父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想来其他监军的根基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是哪位监军的根基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邹公公,那就……”说到最后,吴思南摇了摇头。
邹义的地位谁都清楚,司礼监掌印太监加东厂提督太监,而且倍受太后宠信,要是把他牵扯出来,案子还真就有些棘手了。
在听了吴思南的分析之后,蒋杰微微一笑,说道:“吴大人,您多虑了,这桩案子哪怕真牵扯到邹公公身上,邹公公也不会去替那些晋商出面的。此案干系太大,已然相当于造反,而主审的官员又是岳大人,邹公公岂敢出面。他和你刚刚分析那些勋贵一样,最多也就是收了银子,勋贵们都知道这事不能来找我们大人求情,要去宫里找皇上和太后哭诉,那邹公公本身便是在宫里伺候皇上和太后的人,更是会第一个找皇上和太后。随随便便哭上一番,把银子吐出来,想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再难为邹公公。”
“对呀……蒋先生说的极是,思南少想了一成。可这样一来,那些晋商又从哪里来的底气,敢跟大人说等上两天,不会只是单纯的缓兵之计吧。”吴思南说道。
“我猜不会。这些晋商能有这样的底气,确是有所依仗,但这个依仗,应该不是某一个官员,而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像你说的那样,晋商们贩卖军需,给京城里的不少官员都送过礼,甚至还求他们办过事情,比如说当年害死常震潭,和张家口失守保下田秀,这都需要京里的官员出面。要是一审晋商,那些晋商势必将这些官员全抖了出来,人数不会少了,如此大案,牵连这么多官员,震惊天下自不必说,搞不好还会动摇国本。和平时期还少说,可眼下我大明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动荡。晋商们怕是看准了这一点,放敢如此沉着……”说到这里,蒋杰顿了顿,才道:“大人在朝中称病,偷偷赶来张家口办案,张家口距离京师不远,而大人在张家口为吴大人出头,拿了宣大总督崔景荣与总兵米之焕、监军肖凤忠的事,肯定已然传了出去,只要一天,就能传进京师。京里的那些拿过晋商好处的官员,得知之后,难免心中惶恐,方寸大乱,怕只怕还有那些和大人相熟的官员也牵扯其中。”
蒋杰分析的可谓滴水不漏,综合了他和吴思南的分析,岳肃微微点头,说道:“你们两个分析的不错,看来晋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是唯恐天下不乱呀!”岳肃咬牙切齿,重重一拍边上的茶几,思量片刻,突然说道:“我倦了,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岳肃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吴思南和蒋杰只有起身相陪,岳肃自行回到自己下榻的厢房,对他来说,这桩案子如果真的如蒋杰所料,那就真的麻烦了。倒不是岳肃怕牵扯到岳肃中的官员,他是怕牵扯的官员比他想象中要多。大明朝已经够动荡了,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燕京城。
因为皇上年幼,所以各级官员难得上一次早朝,今天也是一样,各去各自的衙门,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到了中午,燕京城一下子炸锅了。这是由于有一个消息从坊间传播开来,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燕京城。
“岳大人没在府上养伤,而是去了张家口!”“听说岳大人在张家口把宣大总督崔大人能拿了!”“不止宣大总督,还有宣府总兵和宣府的监军!”“好像是因为有商人私运兵器、铠甲出关,被抓了个正着,岳大人似乎早已料到,提前一步就赶去守株待兔了!”……诸如这等传言,在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广泛传扬,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三人成虎,这么多人以耳传耳,难免越传越是夸张,大家伙都展开自己的想象,甚至还有人说,鞑子之所以能从容入关、出关,全是因为崔景荣通敌,要不然的话,鞑子怎么入关的时候走大同,出关的时候走宣府,这两处可都是崔景荣管辖的地方。
百姓议论纷纷,当官的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得知此事,那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一些小官,平时不被重视的,都是心中窃喜,这等大案,跟自己无关,但燕京城里要被牵扯的官员,绝对不会少,岳大人雷厉风行,一旦把他们全办了,肯定会腾出很多空缺,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能补上一个好差事。
一些高官,有权柄的,那可真是各个着急,甚至可以说是心惊胆寒。有的人收过晋商的银子,现在晋商因为私运军需出关被逮到,而且正在办理此案的还是那滴水不进的岳大人,这可怎么办?晋商肯定会乱咬一气,拉人垫背,完了、完了。
没收过晋商银子的,也有着急的,好比兵部和户部的官员,米之焕每当发军饷之后,都会给他们孝敬,这银子是从哪来的,用屁股都能想到,这是吃空额、喝兵血得来的。若是别的地方还好说,可这是宣府,鞑子就是从张家口出关的。那里吃空额、喝兵血,搞的士兵毫无抵抗能力,让鞑子轻松出关,自己也要有连带责任吧。岳大人刚刚回来,也可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火烧出来,还不得烧死一大片。悲剧了!
涉案官员鸡飞狗跳,很快联系到一起,好比兵部尚书王在晋,他的府上,现在就聚集了很多官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