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入河南的流寇,着实不少,但凡从山西逃出去的,基本上都进到河南。但当初被打的,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多说的也就一千来人,不过是主力尚存。
在流寇进到河南之初,所有的流寇加到一块,也不过一两万人。这帮人化整为零,各去一方,只是大家伙似乎都想到一起去了,谁也不敢往开封、洛阳、郑州等大城市跑,最多也就是往一些小地方窜。如此一来,让官兵在围剿上面,很是费力,可即便这样,竟然也杀了七八万流寇。
不是说流寇只有一两万么,怎么杀了这么多?说白了,道理很简单,抓不到流寇,就拿老百姓代替,州城府县,纷纷杀良冒功。他们不但不以为耻,甚至还以为荣。如此一来,百姓们本来就快吃不上饭了,官府再这么折腾,许多被逼无奈的百姓,只能去投靠流寇。
流寇之中,李自成名声最好,其次是高迎祥和张献忠,所以这三家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壮大。剿匪剿匪,剿来剿去,匪是越来越多。
河南流寇横行的消息,传的是天下皆知,而巡抚张我续甚至还能不要脸的把手下剿匪的成绩单报给朝廷,请朝廷加以封赏。
奏折送到燕京,进入内阁之内。岳大人先是看来一遍,对张我续的成绩,颇为满意,跟着把折子交给其他阁臣传阅,众阁臣看完之后,也是纷纷赞扬,表示可以给张我续以及众将领叙功,并增兵拨饷。
可这时候,岳大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说道:“把折子再拿给我看看。”
接过折子,岳肃重新观瞧,随即脸色凝重起来,又道:“诸位,太原一战,已将流寇打的七零八落,所剩无几。现在这张我续在捷报上说,剿灭流寇近八万众,要是这样,流寇应该已经杀光了,还增兵拨饷干什么。还有……”岳肃说到这里,声音严厉起来,“据朝廷派往河南的眼线回报,现在流寇声势好大,除了洛阳、开封、郑州几个重镇外,到处都有流寇滋事。他既然杀了这么多流寇,流寇怎么反而越来越多了?”
阁臣们听了这话,一个个都哑口无言,没有动静了。见他们不说话,岳肃再次严厉的说道:“他张我续不是很有本事吗?这样,给他下旨,就说太原一战,逃走的流寇不过一二万众,你能在短短时间内剿灭七八万流寇,实在难能可贵,想来河南境内的流寇已经没有几个了。限期一月,让他肃清河南境内的流寇,要是无法肃清,他这个巡抚也就当到头了。好了,票拟吧。”
这等事情,岳大人基本上是一句话就能给定了,票拟结果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岳大人内阁办公,家里那边,一身便装的厉浩荃带了十几个人,押着三辆骡车从府上出来,他这是要去买米。通常来说,不用到岳大人这个职位,哪怕是六部衙门里的一个郎中,基本上都不用自己家出去买米,随便知会一声,送米的都排成队。但岳大人府上不同,什么事都自己来,断然不会让米铺送米。这也是避免有那不良商人乱套关系。
一般来说,府上的大小事务,外事都是金蝉、铁虬负责,需要购买什么东西,也是二人安排人去。他俩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得到下面的人禀报,说米不够了,明天需要购买,金蝉刚要表示那你就去买吧,结果厉浩荃抢着说道:“金兄,这些天我在府上闲的够呛,正好明天想去逛逛,顺便就把米买了吧。”
既然厉浩荃要去,金蝉也不能说不行,也就同意。
于是,厉浩荃在巳时的时候,带人上街买米。
岳大人府上购买东西,一向都有宗旨,不得以势压人,不得报上岳府的名号。厉浩荃知道这个,大家伙便服而去,一路之上有说有笑。
很快来到一家米铺,前来买米的人很多,都在排队。不过岳府买米,肯定不能按升买,得按石买。既是买的多,也就不用特别排队,厉浩荃上前,询问价格,米铺伙计答道:“十两银子一石。”
“什么?”一听这个价格,厉浩荃登时就懵了。随即说道:“官价不是一两银子一石么,你们怎么卖十两?”他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粮食早就涨价了,今年初鞑子走后,就涨到六两银子一石。
“这位爷,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一两银子一石,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北方大旱,流寇横行,米价早就涨上来了。你要觉得贵,就上别家去,反正都是一个价。”伙计也不知对方什么人,直接大咧咧地说道。
“我就不信都卖这个价。走,咱们上别家去看看。”厉浩荃一肚子气,可岳肃早有吩咐,不得仗势欺人,所以他只好忍下,前往别家。
刚要走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婶说道:“小伙子,现在城里的粮食,都是这个价,你上哪都一样啊……”
“啊……”听了这话,厉浩荃彻底傻了,眼瞧着说话的大婶慈眉善目,也不像是再骗人,厉浩荃也只能认了。毕竟府上没米了,总得开饭吧。
厉浩荃对伙计喊道:“给我来三十石。”
“好,先交钱吧,我让人给你装米。”
厉浩荃今天就带了三百两银子,把银子交到柜上,伙计喊力工搬米。三十石米也不少,有七八十包,怎么说也得装一小会。
正装着的功夫,从米铺后堂转出一个大胖子来,那胖子冲着柜上大声叫道:“猴八,东家有话,湖广与河南交界,流寇闹的甚是厉害,粮食很难运送,从现在开始,粮食涨价,十五两一石!”
“知道了,掌柜的!”伙计答应一声,随即跑出米铺,指着厉浩荃他们的骡车,大声叫道:“别装三十石了,东家有话,粮食涨价十五两一石,给他装二十石就行了!”
骡车旁正有力工在装车,已经装了二十多石,一听这话,又开始把多装的卸下来。
“二十石!”厉浩荃可不干了,大声叫道:“你说什么?刚刚不是说十两银子一石么,老子这里银子都交了,你它妈的现在又说十五两银子一石,耍老子呀!”
“你嘴放干净点,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米铺!告诉你,就是十五两银子一石,爱买不买,要是不愿意买,老子现在就把银子退给你。老子这里的米,不怕卖不出去,实话跟你说,现在流寇在湖广与河南边界闹得正凶,粮食运不过来,保不齐你今天不买,明天还会涨价呢!”叫猴八的伙计气焰嚣张,冲着厉浩荃大声喊道。
“今天这粮,老子买定了,反正银子你也收了,三十石米,少一两也不行!”厉浩荃也是火爆脾气,在岳肃府上,仅次于铁虬,这要是铁虬来,估计就已经动手了。
厉浩荃把话说完,见有力工正在往车下搬粮,他抬手一巴掌,直接抓到粮包之上,随手向后一用力,准备丢回车上,可没想到,这粮包有点不结实,那力工包的又紧,只听“哗”地一声,粮包竟然被厉浩荃给扯碎了。
里面的粮食,随即洒出,掉的满地都是。
米铺外有排队的百姓,但随也不敢上前去捡,恐怕也是知道这家米铺的来头,不敢乱来。可是,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妇正牵着一个小女孩在排队买米,小女孩见到大米撒了一地,急忙挣开母亲的手,跑了过去。
小女孩一边还一边叫,“有米,娘,有米……”
少妇见到女儿跑过去,吓了一跳,赶紧叫道:“小莲,快回来…”说着,追了过去。
在少妇喊得时候,已经晚了,小女孩跑到骡车旁边,已经从地上捧起一把米来,刚站起来,一边的猴八抬起一脚,直接踹在小女孩的肚子上。女孩也就七八岁大,哪里经得住他这一脚,“蓬”地一声,身子向后栽去。小脑袋磕到车板之上,人跟着昏了过去。
少女跑过来将晕倒的女儿保住,一抹后脑,全都是血,也不知孩子有没有事,急的大哭起来。
“赶紧滚!少在这里耽误我们米铺的生意!”这个时候,猴八还是盛气凌人,冲着少妇大声骂道。
此情此景,厉浩荃看在眼里,哪里还能忍得住,抬起手来,一把拽住猴八的衣领,跟着把他提了起来,大声叫道:“狗娘养的,光天化曰,竟敢如此仗势欺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猴八被提起来时,先是吓了一跳,跟着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它妈的,赶紧把老子放下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你我打!”
米铺的力工一听这话,赶紧上前帮忙。他们不过五六个人,随同厉浩荃前来买米,可有十多个。见对方动手,那还犹豫什么,抡起拳脚,就和力工打了起来。
跟厉浩荃出来买米的,也都是岳府的护兵,各个身手不错,而且人数也比对方多。那几个力工哪里是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打翻在地。
米铺还有其他伙计,发现外面打起来了,被打的还是自己人,一个个都大喊起来,“外面有人撒野,后面的人快出来帮忙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