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米铺的掌柜从茅房出来,很快来到金蝉身旁,他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瞧着。没一会功夫,差役将粮食清点完毕,到金蝉面前汇报,“金爷,几个粮仓加起来,一共是两千六百石。”
金蝉点了点头,冲着掌柜说道:“此次征收粮税,以二十税四收取,自己算一算,该交多少?”
“一石米能赚二钱银子,二十税四就是……”
掌柜开口换算,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金蝉就把他喊住,“停停停,你说什么,一石米赚二钱银子,它妈的,你一石米都赚十五两银子了,怎么可能只赚二钱银子,你当爷不知道行情呀。现在一石米最少赚十二两银子,按这个给我算!”
“这……”
“这什么这,难道你们现在不是按照十五两一石卖的吗?要是还按照一两银子卖的话,你这里的粮,我就马上全包了,也不用你交税了!”金蝉大声嚷道。
“是、是……一石米赚十二两银子,二十税四,就是二两四钱银子。这里一共两千六百石,总共要缴纳税银六千二百四十两……”掌柜无奈地说道。
“这就对了,拿银子来吧!”金蝉把手一摊,大声说道。
“六千多两,现在柜上没有这么多呀……”掌柜苦着脸说道。
这些粮食,总价也不过七千两左右,一下子收六千二百两的税,这不是要命了么。
“没有……那没关系,可能拿粮食来顶么。我现在给你一石粮食算三两银子,六千二百四十两银子能折多少石粮食,你自己算一下。”金蝉轻描淡写地说道。
“差爷,您刚刚不是说一石十五两银子吗?怎么又三两银子了,这不是……”
“十五两银子是你卖的家,爷来是收税,又不是买米的,若是以十五两银子一石充抵,岂不是相当于买你的粮食一样。你的粮食,本钱算作三两银子,当然是要按照来充抵了,要么拿现银,要么出粮食,你怎么看着办!要是两样都不愿意,那就要按照抗税来论处了,米铺查封,你还得跟我到顺天府走一趟!”金蝉强横地说道。
“那……那好……我出银子……”从南方新运来的粮食,加上运费,没有三两也差不了多少,这要是拿来抵税,岂不是白忙活了。掌柜的只能认头,说道:“差爷,您先等一会,我这就派人到家里取银子。”
“好吧、好吧,快去快回,收完你家,爷还得到别家去收呢。”金蝉说道。
“是、是……”掌柜连声答应,跟着喊来刚刚报信的小伙计,说道:“还不快回家取税银,一共六千二百四十两!”
“好,我这就去……”
小伙计答应一声,是撒腿就跑,他去的地方,正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宋师襄的家。这家米铺,是宋师襄的妻弟杨二龙开的,表面上是姓杨,其实真正的老板是他宋师襄,杨二龙不过是顶个名罢了。小伙计来到宋府,在花厅见到宋师襄和杨二龙,把税银的数字一说,宋师襄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么多!真是欺人太甚呀!”
“啪!”宋师襄说完,抬手把桌上的茶杯砸了出去。
小伙计下了一跳,哪里还敢多言,过了一会,宋师襄冷静下来,说道:“去帐房取银子!”
六千多两,拿出这笔银子,好像挖掉宋师襄的一块肉,但他也没办法,今天金殿之上,形势他看的清楚,情知钻进岳肃的圈套之内。现在陈记米铺都让人给封了,自己还是老实点好。不过,咱们走着瞧,皇上手里还能有多少粮食,即便加上广恩伯和英国公捐点那点,也是杯水车薪,坚持不了几天。到时他们的粮食用光了,百姓照样还得吃饭,不怕米卖不出去,届时可不是卖十五两了,老子要卖二十里,把损失都找回来!
小伙计取了银子,宋师襄又派杨二龙带人跟去,到米铺交了税银,办了手续,才算作罢。
金蝉收了银子,又去别家,现在燕京城里早就热闹起来,街头巷尾全都谈论这事,其他米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句实在话,在燕京城做买卖的,哪一家没有点门道,尤其是这个年景卖米发国难财,更是要有点资本。不是和勋贵有关系,就是和官员有关系。
可现在,不管是勋贵,还是官员,都嘱咐米铺,千万别亮出自己旗号,否则就倒了大霉。实在不行,吃点哑巴亏就吃点吧,银子没了,曰后还能赚。欺君之罪,那可是担当不起的。尤其是是这档事,还是岳剃头折腾起来的,千万别去招惹他啊。
于是,接下来的工作就十分顺利,没有一家再敢造次,老老实实掏了银子。可以说,偌大的燕京城,没有上百家米铺,是根本玩不转的,一家米铺就能收上六千两,一百家米铺得多少。而且,杨记米铺还不算是什么大户,有那大的米行,粮食都五六千石,甚至上万石。
随随便便搞一下,朝廷就收了上百万两的税银。
当然,照常纳税的,都想着曰后赚回来,可像泰宁侯陈少甫这样的,可就坐不住了。可以说,起初金蝉、铁虬等六人登门收的前两家,那都是横的很,直接报出主子来,和金蝉一样,铁虬他们也没客气,马上下人封了米铺,把人抓了。
消息很快传进他们主子耳朵里,例如陈少甫,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岳肃会不会给自己扣上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这案子可不能交给岳肃来办,否则以岳剃头的脾气,一旦来个先斩后奏,那可糟了。干脆,实在一点,赶紧到太后那里是哭诉、讨饶吧。太后毕竟是女流,想来也会心软,大不了把粮食捐了,保一个平安。
这十几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赶到了紫禁城,一起递牌子,求见太后。大家见了面,脸上都很尴尬,互相客气客气,也就心照不宣。
没用多久,太后下旨,在御书房传见。众人来到御书房,见到皇帝和太后之后,先是请安,接着便长跪不起,大声哭泣。
张嫣自然明白是什么事,假装纳闷,温言询问,他帮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早上在金銮殿隐瞒家中开有米铺的事,说了一下。紧跟着,一个个是赌咒发誓,自己决没有欺君的意思,甚至还愿意现在就把粮食都捐了。
明朝也就太祖时期对开国的重量级勋贵狠一点,但之后都十分照顾。好像这泰宁侯陈家,前文也说过,他们家的子弟,都被皇上砍了两个,但杀了也就杀了,爵位还给你留着,让你的后人继承。可以说,只要不谋反,你们这些家子的长期饭票,都给你们留着。
张嫣也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其实已经和岳肃商量好了,稍微责罚几句,收了他们的粮食,也就算了。既然主动捐了,张嫣便按照事先拿定的主意,训斥两句,把岳肃请来,以皇上的名义,放在场众人一马。
岳肃也知道怎么做,故意显得有些为难,然后就顺理成章,把粮食一收,把人放了。
征税之事,眼下告一段落,算是以岳肃的胜利而告终,但这其实只是开始。
燕京城的官员们,现在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岳肃、盯着朝廷,想要看看皇上还有多少粮食,能够赈济百姓。
可就在三天之后,大批的粮食从通州码头登陆,进到燕京城,而这粮食还是接连不断,不仅往燕京运,还望直隶运。更为要命的是,这些粮食的售价只是二两五钱银子一石。这些粮食不批发,只零售,每次购买,一人限购最多一升。
粮食从十五两一石,跌到二两五钱,百姓是欢呼雷动。
这米行的名字叫做民安米行,在燕京城内,每隔三五条街,就有一个店铺,谁都知道,这家米行有两个东家,一个英国公张家,一个是李家。两个大东家合股,以成本价卖米给百姓。
燕京城内的百姓是感激涕零,可以说,从这一天起,到百年以后,直隶一带的百姓,买米只去民安米铺。因为这家米铺,不仅童叟无欺,还有最要紧的一点,那就是在大家伙最危难的时候,这家米铺站了出来,救了所有人的命。
不管是感激也好,还是出于这家米行的信誉也好,任何人都愿意到民安米行来买米。
此时此刻,京城的其他商家全都懵了,你把米价压得那么低,我们还卖什么呀,谁还能到我们这里来买呀。想等着民安米行的米供应不上,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一艘艘大船在运河之上往来穿梭,粮食有的是。
官员们、勋贵们看到这一出,现在都明白了,岳肃之所以敢这么做,背后那是有依仗的。这个依仗,不仅是太后的支持,还有英国公和李家。
很快,有的官员发现,安民米行似乎不用交税,但谁也不敢弹劾。原因很简单,人家可是有爵位的人,本来就不用交税。而且,这次要是谁敢出头,就不仅仅是得罪岳肃一家了,而且还要得罪英国公。一个是执政官员中的第一号人物,一个是勋贵中的第一号人物,这两个人现在站在一起,放眼天下,估计除了皇帝之外,已经没用人敢去招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