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窦建德正在开军事会议,他万没有想到李世民会率着那么点子人马攻进来,他还认为李世民的战马都在黄河那边牧草,所以当看到冲进营帐的唐军的时候,他整个人呆了呆。睍莼璩晓但很快,他便清醒过来,一边亲自组织骑兵突围,一边命令所有的人向东面的高坡撤退。
久经战场的他倒也临危不乱。
一时间唐、夏两军陷入鏖战,杀声震野、尘埃漫天。
燕赵多勇士真不是妄言。
随着苏定方、刘黑闼拼死的护着窦建德撤退,随着夏营强劲的弓弩手,我们这批先冲进中军大帐的人倒也没捞着什么好处。
追着窦建德出了中军大帐,但帐外大批的夏军人马本就有优势,我们这些先头兵就算有以一挡十之勇也无法立马接近窦建德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窦建德在一众人的拥护下离我们越来越远,而阻隔在我们和窦建德之中的夏军却是越来越多。
擒贼擒王之计要失败了吗?
我心急间,听得一声“窦老贼,纳命来”的怒喝,紧接着可以看到罗成骑着白马、持着银枪,不管不顾冒着箭雨直往窦建德方向追去。
知道罗成报仇心切,担心他受伤。李世民大声说道:“无极,去护罗成。”
看秦琼、尉迟敬德护在李世民左右,想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大力拉转马头,亦是往罗成的方向而去。
罗成之勇,勇冠三军。想他在扬州曾夺得‘武状元’之头衔不是浮夸。
一边挡开漫天的箭弩,一边用手中银枪挑着那些上来绊马腿的人,罗成的双眼似血般的通红。只是时间一长,双拳难敌四掌,纵罗成有万夫莫挡之勇,但若潮水般的夏军仍旧将他和窦建德牢牢的分开。
眼见着窦建德要消失于那潮水般的人群中,心急之下,罗成吐出一口血来,他大喝一声凌空飞起,背后的弓已然握在手中。随着夏军又一波箭雨的到来,罗成伸手抓了几枝稳稳的站立于马背,数枝利箭排于弓上。
他这是即便自己不要命也要置窦建德于死地啊。
急切间,不容我多想,我飞身上前,骷髅鞭挥开临近罗成身子的箭弩,尽力护着他不被万箭穿身。
随着‘嗖’的一声,罗成手中的箭直往窦建德方向飞去。
五枝,五枝齐发。
护在窦建德左右的苏定方、刘黑闼闻得声音急急举刀挥箭。奈何罗成是拼尽了全力,所以他们二人在一瞬间能够‘当当’的分别挥开两枝来势凶猛的利箭已算相当的勇猛机警了。
眼见着最后一枝利箭急往窦建德胸口飞去,一抹娇小的人影凌空而至,一声‘父王’后,人影闷哼一声趴在了窦建德的怀中。
利箭贯穿人影的后心直没窦建德的肩窝。
起初被罗成冷利的箭势吓着,后来又被突如其来的人影给冲得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最后看清怀中的人是谁的时候,“线娘”一声痛呼,窦建德凄怆的声音响彻在夏军阵列之中。
公主中箭,出其不意,围在窦建德周围的将士同时怔住。
“父王,对……对不起,父女情分,来生……再报。”
“线娘,线娘,乖女儿,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来人,军医呢,来人啊。救孤的女儿,救你们的公主。”
随着窦建德抱着爱女失声痛哭,夏军中离得远的只当是他们的主公出了什么问题,早就惊得不知再该如何是好,从而让追踪而来的唐军钻了空子,很快便将围着窦建德的夏军阵形外围拉开了一道口子。
形势逼人,眼见着护卫的队形已散,又见唐营中有人马从两翼包抄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苏定方强行将连接着窦建德、窦线娘父女的利箭抽出。
因有窦线娘替他挡箭,所以窦建德虽然也中了箭,但箭头只插进肩窝少许,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倒是窦线娘,随着利箭被拔出,血便那般飞溅至周围一众护着窦建德的夏军将士脸上。
花颜似苍白的北国之雪,瞬时间便没了声息。娇躯似一片秋天的落叶,便那般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儿,窦建德整个人都呆了。
由不得窦建德多想,刘黑闼、苏定方二人一左一右强行驾起窦建德,“主公,走,快走。”
“不,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窦建德拼命的挣脱刘黑闼、苏定方的拉扯,再度扑到了窦线娘的身上。
“主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我们会替公主报仇的。”
刘黑闼一边说着话,一边再度强行拽起窦建德。而苏定方更是狠命的将窦建德紧抱着爱女的双膀拉扯开,任窦线娘再度瘫软到了地上。
“线娘,线娘……不……”窦建德在声声痛哭中被苏定方、刘黑闼强行拽着后退。他突地回神,狠狠的盯着罗成的方向,“罗成,孤恨不能食你肉、喝你血,孤要报仇,报仇……”
报仇,报仇,怨怨相报何时了。你杀了罗艺,罗成杀了窦线娘……往后又该是谁来杀了谁?
杀了人、报了仇后,果然都痛快了吗?
念及此,一时间觉得无比的悲凉,我呆呆的望着护送窦建德远去的夏军。
“线娘。”
罗成那惊天动地的悲怆的叫唤声将我震醒,我缓缓的回头看向他的方向。
一身白色的战袍上布满着鲜血,却再也红不过他的眼睛。
一步一顿,罗成缓缓的走到窦线娘的身边,‘卟通’一声跪倒在了窦线娘的身边。他伸出他布满了血的手,摸向那在地上仍旧在轻微抽搐着的娇颜,“线娘。”
也许等的便是这一声呼唤,等的便是这熟悉的体温的触摸,窦线娘本紧闭的眸缓缓的睁开,里面透着晕沌的色彩,苍白无血色的唇翕合数番,终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一把将窦线娘半抱入怀中,罗成哽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在罗成不断的摇晃中,窦线娘的神智微聚,眼中漫着氤氲水雾,她伸出手,想触摸罗成的脸颊,奈何手未触及便垂了下去。
看着窦线娘胸口那汩汩而出的鲜血,罗成急忙抓住窦线娘的手,然后抓到自己的颊边压紧,“线娘,对不起,对不起……”
这体温是这般的熟悉,窦线娘那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红润,即便是方才还混沌的眼如今亦有了神彩,红唇闭闭合合,细听来却是,“父王予我血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而你……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也不能……不能看着你死在父王手中,所以……所以……这般最好,最好,不苦了,再也不苦了。”
当苦得不能再苦的时候,以死解脱反倒成了她最欣慰的事情。
当然清楚的感觉到了窦线娘的言外之意,罗成一把将窦线娘紧紧的抱入怀中,凄怆的唤了声‘线娘’。
“罗成,这里,这里……”一迳说着话,窦线娘一迳使出全力的将自己的手从罗成手中抽出,颤抖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自己的胸口。她不得不指着自己的胸口,“罗成,罗成……”
罗成急忙一把抹了泪,伸手从窦线娘胸口处抓出一个香囊来。
是他送予她的。
一见香囊,窦线娘便笑了,伸手紧紧的抓着香囊,吃力举到罗成眼前,“妾虽在罗家的时间不长,但……生是罗家的人,死是罗家的鬼……”话未尽,她的手便垂了下来,手中的香囊掉落地上。
似乎那香囊便是她的命,随着香囊掉落地上,窦线娘急忙伸出手,胡乱的在地上抓摸着。那苍白、颤抖的手和被血染红的大地形成强烈的对比,见之触目惊心。
知道此时窦线娘的举动是毫无意识的,见她始终抓不到那个香囊,目蕴泪光,罗成急忙将香囊抓起塞到她手中,然后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颊处摩挲,“在这里,在这里。”
“这里,有妾的一缕头发。妾不求今生,只求来生,来生……妾凭着这一缕发魂,定然能够……能够找到你……”
这情景,似乎又看到了都斤山下父亲和千金公主的道别……突地,泪溢满我的眼眶。我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迫使自己的泪逼了回去。
“线娘、线娘!”
狼烟四起的战场上,空余罗成悲愤的呼声。
不忍再看这即将死别的一对,我看向远方。
刘弘基、段志玄、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等人兵分几路正在对逃跑的窦建德前围后堵……夏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可时间一长优势便不复存在。空腹作战的夏军明显疲软,被唐军人马冲得人仰马翻,首尾不能相顾、两翼不能相连,整个阵列完全瘫痪,只能各自为战。
秦琼、尉迟敬德?他们不是保护在李世民左右的么?
震惊间,我急忙搜寻着李世民的身影。
只见远处李世民正被数百夏营将士围困。他手中的巨阙天弓虽然厉害,但一发一收之间仍旧需要时间,所以就算夏军将士惧于巨阙天弓的威力,但也聪明的趁着李世民的巨阙天箭一收一发之时对他进行攻击。
围着李世民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失了武功的他顾此便会失彼,挡得了左边的剑便挡不了右边的长槊,再加上外围的弓箭手不时射来的箭雨,李世民在大腿中箭的同时,他所骑的‘青骓’亦被纷至沓来的箭射中,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随着‘青骓’轰然倒地,李世民亦被摔倒地上,但他在倒地的瞬间,成功的抓住了飞回的巨阙天箭。
眼见李世民倒地,夏军蜂拥而上,李世民急忙用手中的天箭当武器,狠厉的刺向围攻他的一众夏军。
夏军也不是吃素的,自是认出李世民,自然想擒了或杀了李世民邀功请赏。数十人的长槊直挑向地上的李世民,一声齐喝之下将李世民甩上了高空。
随着李世民身子的急剧下落,夏军将长槊齐齐指向天空。
李世民这一落下去,定然是千疮百孔,命将休矣。
刻不容缓,我一声长啸,几个起伏已是来到包围圈上空。脚尖轻点一个夏军的脑袋,手中骷髅鞭横扫之际,将李世民成功的卷了过来一把搂住。
骷髅鞭再扫之际,形成一个很好的圆弧,将所有再度刺来的长槊悉数卷飞。
惧于我骷髅鞭的威力,夏军胆战心惊的后退。
趁此机会,我吹了声口哨,远处的坐骑如飞而至。我一把将李世民甩到马背上,他则顺手亦将我拉了上去。
“无极,快,冲到夏营阵后去。”
瞅了眼他背负的唐军旗帜,我‘驾’了一声,一骑双人直直冲向夏军后营阵地。
骷髅鞭横扫之处,一片金玉撞击之声。但凡被我的骷髅鞭伤到的人都尸骨无存。
恐惧写在夏军的脸上,一条路便那般自然而然的为我们让开。
随着我们一路往夏营阵后冲去,我们后面的路又似潮水般的被夏军填满。
直到冲到夏军阵地最后,李世民叫了声‘停’,我急忙勒住马缰。他顺势利落的跳下马,将一直背负的唐军旗帜取下,然后用力插在了高坡之上。
唐军旗帜高高竖起,随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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