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家再有势力,也不敢去和洪皇帝打擂台,他只要想,泊家、黄家、温家、荣家、布家、欧家立马就能倒戈相助,无非是他不想这么做罢了,否则都不用亲自来翁家好好商量,接着这件事儿,很容易就能把翁家从帝国政治版图上清理出去,空出来的位子还能给皇帝换来更多的同盟者。
所以说文南说得一点都没错,洪皇帝有办法解开这个死结,但这个办法放到别人手里,就达不到这个效果了。有些事情必须得皇帝本人去做,虽然他是个没什么权利的皇帝,虽然他也不想玩弄权术,但他毕竟是帝国的开国皇帝,在帝国中有着谁也无法比拟的威望和人脉,在很多事情上,明明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到了皇帝眼里,就不一定办不成。
而此时在金河城的东北角,那座三层小楼里也是灯火通明。不光总理和部长们没下班,连带着很多政府职员也得加班,因为傍晚金河湾的军港里驶进来两艘鲑鱼级武装货船,上面不光有宪兵们找了好多日子准备扣押的内务局、警察局双料局长慈器,还有朗崖和上百名海军陆战队员。
这些都是小事儿,可是船舱里的两名大宋海商、翁小乙叔侄俩、五名美艳女子和四十一名奴隶水手,就不再是小事儿了。再加上慈禧公文包里的一堆调查报告、审问记录、证人证词、证物清单,就是一件谁都压不住的帝国第一大案。
不管稽查程序合法不合法,这个案子必须由内务局调查清楚,然后按照程序直接交由最高法院进行公开审理。这不是普通案件,这是叛国罪,谁沾上谁没命的第一重罪。哪怕你把皇帝刺杀了,帝国法律都允许有律师帮你辩护、有陪审团最终决定你是否有罪。但你如果犯了叛国罪条款,只要证据齐全,不管你认不认,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这个罪必须要公审,想作假都做不了。
“谁允许你私自调查翁小乙案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部长没有!这些签字是你伪造的吧?别以为把陛下拉下水,你就有恃无恐了,这次陛下也保不了你!”两名宪兵刚把慈器押进了会议室,门还没关上呢,伊一就开始用他的男中音咆哮开了。
“伊部长,您搞错了吧?我是拿到了合法手续之后才开始调查的,这些手续都是陛下给我的,我总不能去质疑陛下的信用吧?如果陛下拿着这些手续给诸位,谁敢说要去核实之后再办理?这是不太符合程序,可是咱们这位陛下又不是第一次不按常理出牌了,他都敢在议会里开枪,对我这个连弟弟都揭发了的小局长,谁敢保证陛下不拔枪崩了我?我弟弟和陛下是什么感情诸位不会不知道吧?大家不太待见我们兄弟,这我知道,我没求各位喜欢我,但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吧!要不我去请陛下过来,咱们当着陛下把这件事儿说清楚!”
慈器的声音没有伊一好听,可是声压级一点也不次。五十岁出头的汉子,说着说着都掉眼泪了,看着就冤啊。假如洪涛在场,他立刻就会让城里的金银首饰匠打造两尊小金人出来,这种表演水平一座小金人都不足矣说明问题,必须一手举一尊!
“慈局长,你确定这些文件都是陛下给你的?事先你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事关帝国皇室,你一定要想清楚!”听了慈器的声泪控诉,文南这么稳重的人,也不由得有点迷惑了。如果慈器真不知道这件事儿,那问题就太大了,之前大家筹划的办法全都得作废,总不能真的把皇帝揪出来当被告吧。
“……嘿嘿嘿,文部长,怪不得陛下总说您是个当官的料呢,您说话确实比某些人好听多了。您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唉……可怜我慈家兄弟,为帝国拼死拼活干了十几年,最终一个远窜万里之遥、一个要当替罪羊。没关系,这个黑锅我背了。不过我得说明,我不是替诸位背的,我是替陛下背的。如果没有他,我们兄弟、我们兄弟的儿女都还在树林子里住窝棚吃鱼干呢,是他让我们知道了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给他背黑锅,我义不容辞。但是诸位要答应我一件事儿,坏事儿不能总让慈家人干,毁了我们兄弟没关系,但不能动我们慈家的后一辈人!”
慈器是谁?大特务头子啊,脑子是赶不上慈禧那么玲珑剔透,但把谁放到这个位置上一干十多年,也不会再是个笨蛋了。文南的画外音在座的部长们可能还有没听出来的,可是慈器听明白了。他还真光棍,只想了几秒钟,就一口答应了。不过他也没给文南留面子,自己都成替罪羊了,搞不好这一辈就交待了,还用给谁留面子吗?
“文部长,你这样做是不是……”栗娘听完慈器的话,才明白文南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公认的政府里最正直、最有君子风范的文部长,居然也会干这种龌龊事儿,还干得这么隐晦,可是越隐晦就显得他越龌龊。
“陛下曾经和我说过不止一次,做为国家的高官,如何做人是次要的。当时我并不认为这句话是对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认为这是陛下在为他的品格狡辩。在我心目中,陛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说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可是对陛下的品格,我真的不忍心评价。”
“但是通过一系列的事情,我慢慢有点认同陛下的这句话了。大家都知道,我以前在大宋当过官,是被陛下强行抓来的……这件事儿不提也罢!大宋朝廷里的官员,和我以前的想法一样,都把如何爱惜自己的羽毛放在第一位,哪怕是要做龌龊之事,也会处心积虑的让自己在品格上无可挑剔,至于说国家会不会受损,那得排在第二位之后了。”
“这次翁小乙的案子,又让我明白了很多。这件事儿陛下原本可以做得更圆滑一些,如果他来找伊部长、找孔部长甚至直接找泊总理,都能私下里把翁小乙解决掉,而且有无数种办法让这件事儿和没发生过一样。可是陛下非不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大家想过吗?”
“就在慈局长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想通了,是慈局长提醒了我。陛下这是在手把手的教我们该如何治国,如何在各种利益之间取舍。没错,我刚才是要逼着慈局长来当替罪羊,慈局长也明白我的意思,而且甘愿背去当这个倒霉蛋。他是为了什么?我认为他是个爱国者,同时也是个规则的牺牲者。”
“陛下这套规则并不是完美的,甚至都不能说是完整的,它只有一个基础,后面的东西需要你我慢慢去添加。而在完善它的过程中,需要不停的取舍,有时候是利益,有时候是人。很不幸,这次慈局长被陛下选中了,因为他在慈禧的问题上没有让陛下满意,甚至有点绝情。”
“陛下是个很记仇的人,也是个很守规则的人,更是个聪明人。陛下早就算计到了慈局长会背这个黑锅,从这点上讲,陛下是很无情的,把折磨不喜欢的人当乐趣。同时陛下又是个很有情的人,慈禧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陛下依旧不依不饶,对喜欢的人,陛下可以一辈子记得他们的好。”
“怎么说呢,我对陛下既尊敬、又鄙视;既喜欢、又讨厌;既感动、又胆颤。很多国民甚至大宋人都说陛下和神有关系,诸位可能不相信,但我相信。我没见过神是什么样子的,可是陛下脑子装的那些东西,不是凡人可以了解到的。大家可以仔细想想,在陛下来到这里之前,谁见过皇家海军战舰般的船只?谁见过如天边云彩般的巨帆?谁见过威力无比的大炮?谁见过比弓箭射的还远的火枪?谁见过可以直接炼出好钢来的平炉?谁见过化学实验室那些瓶瓶罐罐中装的东西?谁见过可以把闪电造出来的机器?”
“陛下不光让我们见到了,还会很熟练的使用,这绝不是如陛下说得那么轻松,是在陛下以前的家乡见过而已。我曾和陛下远航去过大秦国,距离不止万里。假如有陛下家乡那样的地方,当地人为什么从来没到过大宋、大食、大秦国?陛下所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我问过所有地方的人,包括大秦国皇帝,从来没有一个人哪怕看过一眼。”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大家理解这次陛下想做什么。既然这个帝国的一切都是陛下带来的,我们再顺着他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另外我还有一个感觉,陛下恐怕不会再长时间的陪着我们了,这些年陛下不止一次的表示过不想再当皇帝。现在皇储有了,陛下又用这么激烈的方式逼着我们学会如何按照他设定的规则去管理国家,这一切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我说得对吗,慈局长?您应该比我们知道的都多吧?”
如果洪涛在场,肯定会给文南鼓掌,小金人是发不了了,但文南确实把自己研究得很透彻。即便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注意隐藏某些方面过于骇人的知识,但把一套瞎话编十几年,骗的还是和自己接触很频繁的人,还要让人家一点看不出异常来,洪涛自问真没这个本事。如果把这个本事练出来,地球球长搞不好就真是自己的了。
“文部长,我确实不知道陛下要干什么,但是我同意您刚才说的。既然陛下非要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连我这个背黑锅的都不急,诸位不妨再等等,咱们一起看看,陛下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儿。这个案子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与其听我啰嗦,不如看文件方便。我在海上折腾了一个多月,真的很累了,诸位就放过我这个倒霉蛋吧,让我也尝尝内务局的羁押室是个什么滋味。那地方还是我亲自设计建造的呢,可惜一直没住过,这次算是圆满了。”
慈器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文南的问题,文南所说的东西除了自己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对之外,大部分自己是认同的。这位皇帝确实是太神秘了,其实他和慈禧前些年确实也私下调查过洪涛的底细,可惜啥也查不出来,后来干脆就不查了。主要是怕被皇帝知道,没准就给扔到大海里喂鱼了。现在他只想去找个安静地方睡一觉,至于说这个黑锅会不会把自己压死,管它呢,根本想不明白的事情,非要想清楚,这不是自虐嘛。
“泊总理,我明天下午还要出使大宋,帝国援助的火枪和火炮已经装备到了大宋新军里,他们的第二批新军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江了,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有些问题需要我过去协调好,这次是我们陆军的参谋人员一同北上,千万不能出事儿。现在慈局长的问题解决了,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吧,只要翁家不闹,剩下的事情都好办,您说呢?”文南觉得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出错,慈器刚才那副德行更加印证了自己的观点。陛下和慈器之间肯定有谋划,静观其变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就这样吧,伊部长,严格控制知情人的行动,在公审之前不要搞得尽人皆知。两位黄部长,黄家和欧家就拜托了,我去对付我翁翁、布家、温家和荣家,唉……四家啊!我该和我三叔、三婶怎么张嘴!!!难道说当了总理,就得拿自己亲戚开刀?还得吊死在码头上……干脆把我吊死算了!你们几位也别闲着,这两份给议会的提案还有很多前期工作需要各方协调,就拜托给诸位了,散会吧!”泊蛟估计现在掐死洪涛的心都有了,更想去内务局的牢房里把那个挨千刀的翁小乙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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