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钟坏了,停在了下午五点三十九分,内森尼尔盯着它,那上面停着一只苍蝇,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只该死的苍蝇在搓脚。
真恶心,他想。会议室的窗户开着,他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这个季节的伦敦并不炎热,不需要开冷气,甚至在晚上还有些冷,但昆虫活动增多了,似乎在提醒你,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意味着整个欧洲足坛的俱乐部都在蠢蠢欲动。
如果你看了昨天的《邮报》、《泰晤士报》、《曼彻斯特晚报》、《镜报》、《电讯报》你就知道所有的大俱乐部都野心勃勃。这个夏天的转会市场会有一番巨大的风云变幻。
蝴蝶效应。
内森尼尔想到了这个。他只是不知道苍蝇搓脚是否也会带来同样的影响。
“曼联想要内马尔,如果这笔交易成功,那意味着巴塞罗那会拿到一大笔现金,以及他们需要一个巴西人的替代者。乌拉圭人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几个月前,球队在欧冠上与他们相遇的时候,他们就向莱昂-费雷拉示过好。我记得那时克里斯汀跟我说不用太担心,莱昂的心还在这家俱乐部,现在来看,那个男孩儿的心早就飞到加泰罗尼亚去了。你能怪他吗?他是个南美人,他最终都要去巴萨或者皇马。”
足球总监蒙奇在内森尼尔身后说道。
“听说曼联那边至少愿意掏出一亿三千万欧元,考虑到内马尔这两年的表现,我得说格雷泽家族真是阔气。”西蒙一边说一边用钢笔头敲着桌子。
“我能说什么呢?艾德(伍德沃德,曼联执行副主席)很会谈生意。哪怕红魔成绩不好,他们也总能签到足球俱乐部里最高层级的合同。总有人愿意给他们送钱。”蒙奇笑道,“反正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巴塞罗那正在考量是否放走内马尔,以及试探我们……更有趣的是,我听说弗洛雷斯想要热苏斯,那么曼城也需要考虑热苏斯的替代者了,是内马尔?还是费雷拉?对于桑保利来说,内马尔会是一个更简单的选择。”
“所以他们四家俱乐部的复杂恋情,无论如何也要把我们的乌拉圭男孩儿带上,是这样吗?”西蒙停止了用钢笔敲打桌子,那可能率先把他自己敲烦了。
终于,那只苍蝇慢悠悠地飞走了。
内森尼尔转过身,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才二十一岁并且刚刚拿到英超冠军和英超最佳射手的球员,你们说多少钱我愿意放走?”
西蒙耸了下肩,“一亿五千万?”
蒙奇加了一句,“英镑?”
内森尼尔露出颇为诡异的笑容,摇了摇头,果断地说:“出多少钱我也不卖。切尔西会在2005年卖掉德罗巴吗?热刺一个亿卖掉了贝尔换来了什么?曼联卖了罗纳尔多,拿到了八千万镑,又换来了什么?在我们没找到完美的替代者之前,莱昂-费雷拉烂也要烂在我的球队。贝尼特斯也说了,这个球员他一定要留下。所以无论那四家俱乐部怎么玩,我们不奉陪。”
西蒙与蒙奇对视了一眼,他们先前聊过,都认为莱昂-费雷拉不能走,但最大的决定权始终在内森尼尔-劳伦斯手上,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这事就定下来了。
只是……
“我担心那个男孩儿铁了心要走,就像喻一样。”西蒙担忧道。
“喻可以走,但我需要看到皇马的诚意。我知道他这么一闹,我们没法抬价了,但是皇马如果不给足诚意,那么我们的亚裔黄金男孩儿明年欧洲杯就乖乖坐在家里看电视吧。”内森尼尔在这件事上不愿多谈,他吹了口气,冲西蒙道,“嘿,跟莱昂的经纪人好谈谈,提供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合同。”
“你是说?”西蒙皱起眉。
“就是你想的。”内森尼尔笑着说,他又冲蒙奇道,“拉法明天过来,我得说,跟他比起来,克里斯汀算比较灵活了。蒙奇,你跟提姆好好跟他谈谈引援,好吗?钱不是问题,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是个傻瓜。他要至少一周之后才会正式上任,在那之前,辛苦你们了。”
内森尼尔语闭往会议室外走,快走到门边时,他又看到了那只苍蝇,停在门把手上。他的眉头动了动,下一秒,他抽出西服上口袋的紫色方巾,包住门把手开了门。
“西蒙,那个墙上的钟坏了。还有,你觉得重新装修一下主教练的办公室怎么样?比如加个淋浴间。”内森尼尔一边把方巾扔进垃圾桶一边回了下头说道。
锅已经热了,尼古拉斯把腌制过的鸡胸肉先后裹了鸡蛋、面粉和面包屑依次放入了锅中。熟的很快,他又依次捞了出来。
左手是蒜的味道,右手是起司味道,陆灵嗅来嗅去,自顾自地笑了笑,拧开了水龙头。洗手液是柠檬味的,她挤了很多在掌心,不过她很清楚蒜的味道第一次清洗总有残留,需要一些时间。
“你承受痛苦的能力如何?”
“什么?”陆灵一边随口问着一边转了身。问出刚才那个古怪问题的男人正冲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把刀。那把刀看上去锋利极了,事实上绝对不只是看上去,她刚刚用它的表亲切过东西,她知道有多锋利。
陆灵闻了闻自己的左手,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准备先切我的哪一部分呢?我的医生说我的体脂率太低了,这也是导致我生理期不正常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的肉可能不那么美味。”
上一刻,尼古拉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着刀,下一刻,他发觉这个场景有些吓人。他听着她的调侃,边笑边放下了刀,他问她问题之前,他正在切柠檬。
“抱歉,babe。”他朝她走了过去,“我们今天不吃你,或许留到圣诞节(也是尼克的生日)。”
“噢,我们今天不吃我?”陆灵一词一顿,她把对话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你好像很失望?好的,我再想想。”他抱着她,吻了吻她。尔后,迷人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比较严肃,“说真的,你承受痛苦的能力如何?”
陆灵从他怀里出去,走到另外一边,端起那盘柠檬奶油鸡胸肉,往桌子走。
“你其实想问的是我现在对我父亲去世这件事的感觉如何。”
“是的。”他没有否认,“我只是关心你。如果你不想谈,我们可以不谈。”
陆灵把盘子放在了桌上。她看了看窗外,天刚暗下来。她知道外面热气腾腾的,不过屋里开了冷气,温度刚刚好。
她是什么感觉呢?
她觉得难以用一个词,或是几个词精确地形容出来。
她承受痛苦的能力如何?
她也想知道。
尼古拉斯把食物、酒和酒杯一样一样地拿到桌上。
她仍然定在那,思考着他的问题。
“我们可以放下这个,聊点别的。”他准备走过去。
她却突然开口了,说了一个很奇怪的词,“2-壬烯醛。”
“什么?”
她继续说道:“有一回我陪他一起去医院,我记得是第一阶段化疗结束的时候,我们拿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那天我们的心情都很好,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球队的成绩、你、还有以前发生的事……我始终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味道,我就问他,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他说,你来接我之前我才洗的,怎么了?我说,真的吗?他就一副特别尴尬特别着急的样子,而且他还闻了闻他自己,他说真的真的,你可以去看洗手间,可能还没干透。我连忙说,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开车回去的路上忽然想到了是因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老了。2-壬烯醛,据说人类从四十岁开始身体气味里就会含有这个,随着年龄的增加,它的分泌量会越来越多。所谓的老人身上的味道。很多时候,变化一直在发生,但意识到却是一瞬间的事。我回家以后趴在床上哭了很久。那可能是整个过程中我唯一的一次情绪宣泄。所以,你问我承受痛苦的能力如何,我可以说很好,也可以说很差。那不重要。我可以一个月待在家里不出门,也可以跟你一起来度假,事情是,无论我做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移动了一下盘子,“他给了我一封信,我还没有看。”
“你现在要看吗?”
“我把它留在伦敦的家中了。”
“你没有准备好。”
“是的。”
“你会准备好的。”
“我知道。”她轻轻笑了笑,“我们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真的。而且,你做的所有东西看上去都很美味。”
尼古拉斯说当然,他话刚落音,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本来想直接摁掉,但他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改变了主意。他望向他,带着歉意,“最多一分钟,我保证,真抱歉。”
陆灵含着笑摇头:“别担心,慢慢来。我去把酒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