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此时正在与许贯中、朱武一起商议事情,三人都觉得,张霸道早不南下,晚不南下,偏偏这个时候如此热心的要与他们一起“会猎临淄”,恐怕是用心不纯。
这位渤海王若是真的有意助李庆攻灭慕容彦达,早就纵兵南下了,而不是一直在那宁海镇观望势态。
现在偏偏李庆已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兵临这临淄城下时,渤海军却火急火燎的赶来,却更像是是急着来摘桃子的。
朱武道:“张霸道已领兵过了济水,此时正处千乘县附近,预计明天中午能抵达这里,我们或许趁着这空挡,把临淄城夺下来,到那时,即便他渤海军再如何心怀不轨,又能如何?”
许贯中也同样是抱此想法,建言道:“城内守军此时必也是不知这渤海军的是何目的,我们只大肆宣扬说他们是来与咱一起攻城的,介时守军必然更为惊惧……”……临淄城,魏府。
魏家是临淄城内的大族,触手伸到了全城的方方面面、三教九流,不然当初慕容彦达为青州知府时,也不会与他们主动结为亲家。
慕容彦达成为青徐节度使后,把行辕从益都迁到了临淄后,身为临淄大族的魏家就更是得势了。
但此时的魏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人人忧心忡忡,在后堂的一处大厅内,众位临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于此,那魏家嫡子魏清平也在一旁落座。
来的人,也基本都是临淄的本地豪族的族长与“士大夫”,都与魏家关系甚密,荣辱与共。
李庆数万大军气势如虹,直如摧枯拉朽一般打到了临淄城下,城内这些大族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而且由于接连大败,后方的重镇益都还失了守,呼延灼这威望甚高的将领还投降了李庆,所以此时城内守军士气着实是不怎么高,无论是魏家,还是本地其他的大族,虽然是与慕容彦达关系密切,有着共同的利益捆绑,若是慕容彦达能一直保持着上升的势头,这里在座的每一个会有异心。
毕竟相比起李庆这“外人”,显然是慕容彦达能给临淄这些豪族更大的利益。
但奈何现在慕容彦达一副日薄西山的样子,大伙自是不愿与他一同鱼死网破。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多稀奇或出人意料的事,实乃豪强士大夫的特性。
慕容彦达虽然是与这些豪强士大夫荣辱与共,但双方的利益其实还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三国时期的鲁肃,就曾把这问题剖析得十分的明白。
在赤壁之战的前夕,诸葛亮出使东吴,欲说服孙权联手刘备共抗曹操。
那时曹操统一了北方,统率二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南下,号称八十万军马,且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天子之名,以征四方”,有大义上的名分,因此孙权犹豫不决。
同时,东吴的群臣也大多反对战争,直接提议孙权向曹操投降,其中更有孙权颇为倚重的“江东二张”和虞翻等贤臣能吏。
惟有鲁肃坚决支持诸葛亮,并在私下里对孙权说出了一番话。
鲁肃这样说道:“如肃等降操,当以肃还乡党,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降操,欲安所归乎?
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骑不过一匹,从不过数人,岂得南面称孤哉!今众人之意,各自为己,不可听也。
将军宜早定大计。”
强敌来犯的时候,抑或国家战败的时候,豪强、士大夫可以投降,不失富贵。
然而,君主如果投降,苟且偷生且难!这是一方君主与豪强士大夫利益不同的第一个地方。
唐朝时的宰相张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语。
唐玄宗时,前广东都督裴先下狱,玄宗与众人一起商议对他的处罚。
一个叫张嘉贞的人认为应该施以杖刑,张说用“臣闻刑不上大夫”的原因表示反对,并说服了唐玄宗。
张嘉贞很生气,退朝后对张说说道:“您何必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呢!”
张说回答他道:“宰相,时来则为之。
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行及吾辈。
吾此言非为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张说所言,是担心倘若对朝廷大臣都随意鞭笞侮辱,只恐怕“吾辈”也会有这一天。
当利益出现冲突的时候,士大夫首先想到的不是维护国家和君主的权益,而是借助权势和口才维护本阶层的利益。
这是士大夫和君主的第二个利益不同之处。
鲁肃是三国时的名臣,他对孙权很忠诚,说出了广大士大夫阶层的心里话。
张说是唐时的名臣,前后三次为相,深孚众望,且有文名,与苏颋齐名,人称“燕许大手笔”,亦可谓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不能说他对唐玄宗不忠诚,但是关键的时刻,他还是选择了维护本阶层之利益。
此时临淄城内的这些人也是一样的,既然见了李庆如此势不可挡,首先想着的便是如何保存自家基业,而不是与慕容彦达共存亡。
就在众人正商议个不定之时,只见魏清平出去了一趟,再次回来时,已是满脸惊恐:“那河北的张霸道已经领兵南下过了济水,预计最迟明天中午便能抵达临淄城!”
众人听后,顿时大惊失色。
一个李庆已是极难对付了,现在再来一个张霸道,这临淄城可真是绝无可能守得住的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魏家的家主魏战,别看他已经垂垂老矣,活了半辈子在这种重大问题上,却是从未做错过抉择。
魏战仍是有些疑虑,因为他与别家又有所不同,他的女儿可是嫁给了慕容彦达的,与这燕国公之间联系得最为紧密。
但凡是有百分之一守得住的可能,魏战也不主张开城投降李庆的。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齐州军让人挑着侯将军的头盔,在城下大声叫嚷,说……说攻打益都的兵马已是全军覆没了!”
大厅内的所有人听到这里时,全都脸色煞白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