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坠雁村中一路走来,宝玉发现刘姥姥在这里威望还挺高的。
毕竟是出入过公侯府中的人,在村民眼中已算是见多识广,况且刘姥姥也确实是在大观园里,见识了许多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稀奇事物,只需拿出一星半点来谈,便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了。
此外,刘姥姥还是个热心肠的人,乐于帮助村民,因此在这里日益受人尊敬。
在坠雁村与刘姥姥、狗儿闲聊了半响,宝玉便离开这里右转,不多时后便进入了一处庄院中。
原来荣国府在外边总共有八处大庄子,管着几千上万亩的田产,远近不一,这里便是其中的一处。
庄子的管事马福贵见宝玉亲来,自是忙不迭的出来接待。
他本以为宝玉是来这里踏青的,正打算让人摆下好酒好肉来伺候。
谁知宝玉二话不说,便要他拿出账本来给他看。
马福贵的脸色显得有些迟疑:“二爷,这账本都是一年一查的,离日子还早得很呢……”宝玉冷笑了一声:“规矩也是我贾家定下的,现在我要查账,你推三阻四的,难道是心里有鬼不成?”
马福贵连忙赔笑个不停,立即叫人去搬来了账本,心想:“往年查账时,得需要几个账房先生通宵达旦的清算几天,方能理清头绪,他一个黄毛小儿,又能看出什么来?”
谁知宝玉只翻了两下,便点着其中一处道:“这里已是五月,春耕早已过了,为何却在这时花两百多两购买耕牛与农具?”
马福贵心里咯噔了一下,像他这种管理这么一处大庄子的人,稍微捞些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对于如何应对贾府的查账,马福贵也早已是得心应手,但那一般都是将近年末才用操心的事,现在只是七月末而已,以往贾府谁会这么闲来这里找茬?
因此账本上一些明显的漏洞,也根本没来得及抹干净。
原本以为贾宝玉不过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即便账本上有什么漏洞,也不担心他看得出端倪来。
未曾想到,他眼前这位公子哥,只扫了账本两眼,便发现了一处较为要紧的地方来,瞬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幸好马福贵也算老道,一直面不改色,正打算用些话语糊弄宝玉一下时,只听他又点着账本上的另一处说道:“为什么把一百石粮食卖给这个陈员外?
价钱还比城内的各大米铺低了这么多。”
接下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宝玉又一连指出了几处或大或小的问题来,此时的马福贵,额头上慢慢飙出了许多汗水来,不停的擦拭着,早已是心境大乱。
宝玉于是合上了账本,大声喝道:“你两个儿子都在贾府中担着差事,儿媳妇也在后厨中帮忙,一家人也算衣食无忧,为何还要如此贪得无厌?”
“宝二爷,冤……冤枉啊!”
马富贵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心中暗暗叫苦,到底是哪个王八在传这位爷是个呆子的?
如果不是完全没有把他当回事,马福贵或许连这账本都不会轻易的交出来。
宝玉这时冷冷的盯着马富贵道:“是你自个去府内请罪,还是要我押着你去?”
马富贵“扑通”的跪在了地上,算是彻底的屈服了:“求二爷饶过小人这次,以后定是不敢了!”
宝玉拿捏了他一会后,这才吐露出了真正的用意来:“我要在这里办一些事,你若是能好好配合我把事情办妥,此事便可一笔勾销……”马富贵听了后,整个人再次呆立在了那里。
……日落时分,宝玉与茗烟终于返回了贾府。
刚刚在怡红院中坐下,便有丫鬟来请,说是贾母要见他。
宝玉知道,肯定是李嬷嬷之事,于是让袭人帮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便往那边赶去。
见到贾母时,她还是在跟鸳鸯等女打着牌,似乎玩得很是开心。
“见过老祖宗。”
宝玉忙抢上前去请安道。
贾母笑道:“怎么如此胡闹,连奶娘都打了?”
宝玉道:“回老祖宗,咱府里那些奶娘也是该整饬一下了,一个两个都比做主子还厉害,外边人不知道的,少不得怀疑这府里到底是姓什么。”
贾母笑道:“怨气不小,看来确实是受委屈了,你打算要把李嬷嬷赶出去还是留着?”
宝玉沉吟了一会后答道:“毕竟有几分香火情在里边,不妨再给多她一次机会,不过处罚几月例银是少不了的,并且得跟她说明,下次再敢耍横,定撵走她不可!”
贾母听到这里时,才放下了手里的叶子牌,摆了摆手,让鸳鸯等丫鬟出去了。
她握了握宝玉的手,满脸欣慰的说:“之前我还觉得你这娃儿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呢,直到听了刚才那些话,才知道你终于是长大了!”
贾母轻轻的叹了一声,“这些嬷嬷婆子,也确实是该治一治了,我还听人说你二姐姐的奶娘做得更过分,时常把她的贵重东西拿去做赌,实在是不像话。”
宝玉听她这样说后,心里自是欣喜无比。
他可不想以后做什么事,都时时刻刻被那帮老嬷嬷给拴着,从而束手束脚的。
……从贾母出出来,回到怡红院后,宝玉这才终于是能歇息一下,今天奔波了一整日,还是颇有些收获的,至少在坠雁村那边建立了一个属于他的“据点”,一些心中的计划,也可以逐步实施了……这时,有小丫头来报,说是李嬷嬷与李贵来了。
宝玉坐在那里没有动身,让小丫头把人领了进来。
李嬷嬷一下子便跪在了他的面前,叫道:“多谢二爷手下留情,没有撵老身出贾府。”
宝玉浑不在意的喝着松露茶,说道:“只需你以后谨记自个身份,不要倚老卖老,我还是会继续敬你这个奶娘的,不然的话,撵走也是迟早的事情。”
李嬷嬷自是连忙说不敢,她今儿被贾母关了一天,算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哪还敢惹眼前这位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