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祯皇帝看来,轮班匠制和卫所制一样,都是落后急需改革的陈旧制度,需要新的政策去代替。
但这种重大的改革,就像收复中原一样,不能短促而行,需要一步一步来,慢慢将其瓦解。
如果说崇祯施行上述的奖与惩,是为了稳住全国已经崩散的匠户制度,让工商业重新走上正轨,那么恢复班匠银制度,就是为彻底取消轮班匠制度,起了一个头。
这里的恢复班匠银制度,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恢复,而是要恢复初衷继续改革的意思。
成化二十一年起,全国范围内的班匠征银就已经开始实施。
“轮班工匠,有愿出银价者,每名每月:南匠出银九钱,免赴京,所司类赍勘合赴部批工;北匠出银六钱,到部随即批放。”
同时还规定,“不愿者,仍旧当班”。
很显然这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建议性的,但它的意义是重大的,即从政策上允许班匠以银代役,只要按规定出办工价银,班匠本身可以不去轮班。
但好景不长,因各方面的阻力,弘治十八年时朝廷又重新拟定了班匠银制度。
南北二京班匠,依照弘治十六年编填的勘合,有财力的班匠每班征银一两八钱,止解勘合到部批工。
无财力的班匠每季连同勘合解部上工,工满日批放,而且如果没有勘合,班匠即使纳银,也仍要到部轮班。
崇祯皇帝看得出来,弘治十八年的政策,在征银数额上比之成化时没有大的变动,但它却在各方面做出了让步,放缓了改革的进程。
弘治朝在十八年之后,更反复强调勘合的重要,把勘合作为征银的重要依据,开始加大对匠户征银的控制力度。
这基本上毁了多年的匠户制度改革成果,也让班匠银改革名存实亡。
其一,这是弘治皇帝面对各方反对匠户改革的势力做出的让步。
当初锐意改革的激情不再,但又不想让班匠银这每年至少几十万两的收入流失,彻底放弃改革,因而弘治才耍出了这一手段。
他让班匠银以另一种近乎畸形的方式继续存在,为朝廷增加收入,却使得匠户制度不比从前,更加混乱不堪。
其二,弘治十八年以后,朝廷屡次强调“有力与无力”,以此区分是否征银,这与前朝成化年间的“愿与不愿”,已有明显区别。
说白了,判断班匠有无出备工价银能力的工作,由所司官员负责,不由班匠自己决定,这更将征银的强制性增强到顶峰,使得许多匠户因此家破人亡。
全国范围的班匠完全征银,是在嘉靖四十一年完成的,征解数额仍是每班银一两八钱,再将每班银均为四份,即每名每年征银四钱五分。
各地方有司要计算出班匠银每年的数额,征完解部,年终造册上报。
从成化二十一年的首度改革,到弘治十八年面对阻力的让步,再到后来征收班匠银的强制性达到顶峰,直至嘉靖四十一年完成全国征银。
经过这一系列的变化,班匠银从最开始针对落后匠籍制度的进步改革,彻底沦为一种朝廷新征收的税种,实际与提出时的初衷已无直接关系。
对于明廷来讲,财政又开发出一个新的税种,增加了收入,仅此而已,而对各地匠户而言,反倒更不如初。
这项制度对朝廷财政的收益是很可观的,去年仅京内的班匠征银便有六万四千一百一十七两八钱之多。
崇祯皇帝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成化二十一年的班匠银制度加以完善,推广全国,取代现有的班匠银制度。
虽然都是班匠银制度,但两者在意义上却截然不同。
先前的历朝皇帝之所以会铸造出如今这么一个奇葩的班匠银制度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对各方势力做出了让步。
这些担忧,在如今这位“不要脸”的皇帝面前,根本算不上是任何问题。
就连堂而皇之的地主税、商人税都能强令征收,就连周皇后的老父周国丈都能派厂卫前去抄家,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干的?
也就是四月初到四月十七八日这一期间,朝廷屡屡下发对全国匠户的各项政策,伴随着皇家报社不遗余力的宣传,迅速走进民间。
起先是福利与优免,而后则是严格的惩处措施,最后更将班匠银制度恢复到成化年间。
这些接踵而至的大型改革,让天下各方人士又抖了三抖,可鉴于之前那些次的下场,却无人再敢说些什么。
便是有敢在暗中嘀咕的,此刻怕也已经给厂卫给抓到大牢和诏狱,严刑拷问,屈打成招了。
总算处理好朝中的各种破事儿,在决定下让工部左侍郎刘宗周为工部尚书以后,崇祯也便没了心思再待在暖阁。
外头天朗气清的,正是大好时日,老憋在宫里像什么话?
上次出去还是亲征回来,是时候出去转转,看看朕执掌下的大明江山了。
虽然,也就只能到京师各处去走一走,看一看。
打定主意的崇祯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吩咐直殿监的掌印李春,说是让他不要告诉后宫那边儿,免得她们担心。
李春很快应承一声,崇祯也就乔装打扮一番,带着内厂总督方正化自侧门摸出了紫禁城。
起初崇祯是想直接去看看,可无奈皇帝出行一次都要大张旗鼓,折腾来折腾去的,步骤繁琐不说,甚至还要惊动半个皇城大内。
出去一次这么麻烦还不是全部,这其二还是康麻子微服私访计惹的祸,穿龙袍出去能看见什么,得换一身才能体察得到民情。
康麻子整天微服私访玩的挺开心,以后康麻子微服私访计没有了,后世可以拍一个崇祯大帝微服私访计。
保准比康麻子那个收视率还高出大半截。
很快,崇祯和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方正化来到了禁军位于皇城的南军营,还在街上没接近,就看见里边儿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整个禁军的军营,都透露着军队该有的肃杀。
经过扩建,这座在京师的军营已经颇具规模,寨墙高大,而且四角和门口都矗立着高高的瞭望塔。
塔的上面,飘扬着大明的金色玄鸟旗帜,寨墙上也有全副武装的禁军兵士在放哨站岗,目不转睛的盯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干什么的,军营重地,不要乱闯!”
崇祯皇帝看见留守的禁军总兵吴启华正在里边儿训斥操练不没达标的,心血来潮,就想进去看看,却没想到,被门前一个把总直接用力推住。
“你知道皇我家老爷是谁吗?”方正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差点没说漏了嘴。
这把总没有回话,却是将手伸到半空,墙上的禁军兵士随即掏出火枪和刀枪,全部对向崇祯和方正化。
紧接着,他冷笑一声:“老子管你是谁,军营重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再敢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这时候,巡逻的禁军兵士围拢过来,更是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