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用沙土将血迹覆盖,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长出青草,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囚徒依旧是囚徒,不过已经不再反抗;侵略者依旧是侵略者,但早已没有了初来时的雄心壮志。
酒井高高兴兴的领了赏金走掉了,走之前还对那些囚徒唾了一口:“我知道你们背地里都笑话老子,笑话老子的婆娘和女儿是破鞋,但那又怎样,我可以喝着小酒哼着小曲,而你们却要被卖到遥远的李唐帝国当奴隶。所以我才是胜利者,我才是胜利者!”
可是酒井,酒馆的老板娘已经疯了,你又该到哪里去喝酒呢?
冬看着酒井的背影,沉默不语。
“我听说猎魔人的魔药对常人来说是猛毒?”年轻佰长走过来问道。
“是的。”冬淡淡的回答:“就算不死,也会被其中蕴含的魔力烧毁大脑,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所以你才没有救那个叫做勘九郎的家伙?”
“即使他运气够好,但活过来的也已经不是他了。”冬自嘲一笑:“其实我根本救不了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猎魔人而已。”
“是啊,我也只是一名小小的士兵。”年轻佰长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两张手令:“拿去吧,这是你的报酬。”
冬接了过来,平淡的说道:“穷奇是凶兽,会维护恶人,惩罚好人。选个开阔的地方,让好人对恶人公开施以酷刑,穷奇自然会被吸引而来。”
“好人?坏人?”年轻佰长苦笑一声:“这世道,谁又分得清什么好坏?”
“是挺困难,但我们和穷奇都不是审判者,所以单从事情的表面去看就好了。”冬说道:“千鹤正隆不是想借兵吗?借给他,让他将杀害他女儿的犯人都抓回来。在这件事情中,好坏一目了然。”
“真是想不到,千鹤正隆也有被归位好人的一天。”年轻佰长略带嘲讽的一笑:“那家伙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善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门大户的作风我清楚的很,无非就是兼并土地,逼人为奴,以他们的智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屡见不鲜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年轻佰长眼前一亮:“真是好诗,没想到猎魔人也有如此诗才,比那些整日拿着折扇逛妓院的所谓学子要强多了。”
“我想你该下去准备了。”冬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啊,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上路了。”年轻佰长猛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洒脱一笑:“猎魔人,你是个不错的家伙。若是等战争结束了,你又恰好路过桃源村,还望你能到我们坟前告诉我们一声,给我们讲讲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个什么样。”
“我觉得亲眼去看更好一些。”
“我也想,我真的很想,只可惜我没这机会了。”年轻佰长苦笑着摇摇头:“忘了我刚才的话吧,猎魔人。桃源村这破地方跟它的名字一点也不符,这里到处都充满了痛苦与灾难,根本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拿了手令就快走吧,别再回来,继续去杀那些邪恶的魔物,毕竟那比杀人简单多了。”
年轻佰长带着士兵离开了,千鹤正隆知道了是冬替他说了“好话”,走之前还专门来道谢一番。冬突然觉得他的活法也挺不错,可以为了女儿化身成佛,也可以为了女儿堕落为魔,不像自己,越活越没个人样了。
正如年轻佰长说的那样,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伽利略拿到了通行手令高兴的不得了,他是单纯的学者,单纯的有点混蛋,农民的恩怨情仇对他来说不过是无聊的琐事,他更关心的是李唐与东桑两个帝国之间波澜壮阔的角逐。
可就像华美的文章是用一个个简单的字符构成,这场波澜壮阔的角逐也是用一个个农民来决定胜负的。
只可惜人们最终只记住写出美丽诗篇的文豪,却不约而同的将造字的仓颉忘在了脑后。
“哈哈,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原始落后的乡下了!”伽利略一脸兴奋的说道:“猎魔人,要来场赛马吗?看看谁先到达终点。”
他一扭头,却发现冬正骑着马向相反的地方而去。
“喂,你要干什么?”
“去看看故事的结尾。”冬平静的回答。
……
抛开灵体类与构体类魔物不谈,大部分人认为魔物与一般的野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更大更有力。但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想法,魔物之所以被称为人类文明最大的敌人,是因为它们天生就能使用魔力,这让它们不仅拥有了强大的攻击力,更拥有无与伦比的防御力,遭受任何伤害都可以在魔力的作用下瞬间恢复,除非用铅制品才能阻隔魔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铅的质地太脆,并不是制作武器的理想材料。目前为止,只有猎魔人掌握了铅制武器的制作方法,但她们并不愿公开,这无疑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选自《猎魔人是否还有必要存在》第一章第三小节。
“该死,只是涂抹铅粉果然不行吗?”年轻佰长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他刚才被穷奇的翅膀扫了一下,胸甲凹了一块,肋骨也断了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一把刀子在肺里搅动一般,疼的要命。
穷奇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光是“刀枪不入”这点就算是判了他们的死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来送死,但到底是血性男儿,也有着斩杀魔物成为英雄的幻想,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白日梦罢了。
“呜哇!”
一个李唐士兵被穷奇抓到上天空又抛了下来,在一声惨叫后摔成了一滩肉泥。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年轻佰长率领的百人小队如今已经折损过半,残余的也人人带伤,坚固的盔甲在魔兽面前如同纸糊的一样,轻而易举就被灌注着魔力的爪子撕成两半
士气……已经没有了。
即使他们是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士兵,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也完全没了斗志。
年轻佰长苦笑一声,穷奇正向它冲来,战友们正大声的示警,可他却没有一丝力气来挪动沉重的身体。
到此为止了吗?
真想再吃一次娘亲烙的葱油饼啊。
虽然总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挂在嘴边,但死掉临头,年轻佰长才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的。
是呀,谁能不怕死呢?
那些被自己亲手杀死和下令杀死的人,大概也是一样的害怕吧。
他本以为战争会让他变为英雄,可没想到战争却将他变为了屠夫。
明明自己是个坏蛋,可死到临头却依旧渴望着拯救。
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
但谁又能来救他呢?
穷奇越来越近,年轻佰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法反抗,就如同那些被他杀死的农民一样。
这也许就是报应!
突然,一道金光闪过,正中穷奇的脑门。这凶兽痛苦的悲鸣一声,被硬生生砸了个跟头,在地上倒滚了两圈,晕晕乎乎的摇了摇脑袋,如同是中了“眩晕”的DEBUFF。
马蹄声响起,冬坐在马背上,慢悠悠的来到了战场。
年轻佰长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还没走?”
“我的路费不够了。”冬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们要不要雇佣我?”
“路费不够?”年轻佰长看了一眼刚才砸中穷奇的金光,那是一块在冲击之下严重变形的金锭。他抽着嘴角说道:“我第一次知道有人会缺钱缺到把金子当石头扔。”
“我是还有点零钱,但钱这东西没人会嫌多。”冬耸耸肩膀:“毕竟钱可以买来细腻的面粉和肥美的鲜肉,那些东西实在美好。”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插手。”年轻佰长说道:“我承认我怕死,但若是能一死换来家人今后的富足生活,那也是赚了!”
“的确是赚了,毕竟这世道人命不怎么值钱。”冬淡淡的说道:“你们的家人吃着美味的食物一定很开心,但我觉得让他们更开心的是与归来的儿子与丈夫一起围着炉火啃难咽的糠饼。你说呢?”
年轻佰长浑身一颤,浑身发抖着苦笑说道:“可我们该怎么回家,御史掌握着我们的罪状,只要一纸书信,就能让我们沦为罪人!”
“自己想办法,官场那一套你应该比我擅长的多。”冬说道:“死你都不怕了,还怕去尝试一下吗?”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猎魔人。”年轻佰长苦笑一下:“但你说的对,我应该试试的。所以猎魔人,我能雇佣你吗?”
冬挑挑眉毛:“来谈一下价格吧。”
年轻佰长从领口拉出一根绳子,上面串着六枚铜钱。他将其扯了下来,放在手心中递向猎魔少女,问道:“六个铜子,成吗?”
“你觉得你们的命就值这个价钱?”
“这是我临出征之前我娘给我的,说是应急用,她给人洗了六大盆衣服才换来的。”年轻佰长说道:“是有点少,但很干净。”
冬翻身下马,将六枚铜钱收入囊中:“你有个好母亲,小子,回去记得谢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