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无声,却又好似有声。
四个惊鸿飘渺的大字如一柄巨锤砸在他们心头,让他们脑瓜子嗡嗡的。
话落,周围空间急速波动,场景剧变,从黑暗转变成一片夕阳,一架被音爆云环绕的战斗机从旁掠过,眨眼消失在天际尽头,
其音震耳,好似龙吟长空。
狐皇何等目力?
一眼便瞧见那是个“铁皮鸟”,鸟头位置半透明,里面坐了个戴着奇特头盔的人形生灵。
他不禁沉默,皱眉回味那一幕。
好半晌才从鼻间呼出些热气,斜睨牧长清,淡淡道“速度确实还可以,但也仅仅只是还可以——这便是你嘴里的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其中之一罢了,更厉害的自然还有,可惜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为外人所知。”牧长清老老实实回答。
最厉害的当然是氢弹了,问题那玩意儿上哪儿给他找演示去?
树神再厉害,哪怕能隔着亿万光年控制地球上的东西,她也不可能丧病到去试爆氢弹。
顿了顿,周围场景再变。
一人一树二狐从天上来到地面,顿时滴滴嗒嗒的喇叭声、行人交谈声、商店叫卖声和歌曲声层叠交织,不绝于耳,好一派热闹景象。
并且由于溪市地处云贵高原边缘,山岭众多,夕阳早已被群山遮挡,使得城里天色黑了不少,无数路灯齐刷刷点亮,将川流不息的道路映得一片通明。
树上有积雪,地面却很干。
大量穿着冬衣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的步伐匆匆刚下班赶着回家,有的已经吃饱喝足正和家人闲庭信步——无论哪样都很和谐。
“这里是何处?城池内?”狐皇蹙眉沉吟,仰头张望周围林立的高楼和密密麻麻的汽车。
话落,眼角余光又瞥见缩小到正常人大小的树神一扭一扭去了附近一处商业广场,上面正有许多中老年妇人蹦蹦跳跳。
以他眼光自然看不上她们的舞姿,但偏偏树神乐在其中,跟着舞蹈,姿势颇为鬼畜。
牧长清嘴角轻扬,刚要开口,一旁的栗子香举手抢答道“回父皇,是的,而且这里也是香儿的婆家。”
“婆家?一派狐言!”狐皇低声呵斥,“莫要以为有树神撑腰父皇就不敢把你怎么……”
一根藤条不知何时伸了过来,在他眼前弯曲成问号。
“嗯?”
碧玉之光绽放,大字再次出现,“怎样?”
“没……没怎样……”
狐皇瞬间面色铁青,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憋得他心里无比毛躁,只能愤愤拂袖以示心中不爽。
晦气!
这两天自己多半犯了水逆,先是皇宫被光头老哥强闯,然后挨了父亲一顿暴揍,接着被女儿怀孕的消息气到半死。
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被传说中的树神盯上了。
造孽啊!!!
栗子香见状眉眼带笑,挽着牧长清胳膊边往前走边欢喜道“这座城市名叫溪市,级别大约相当于咱们世界的郡城,隶属于冲国潇省——对了,省相当于咱们的州,冲国有二十三个省,也就是二十三个州,然后还几个级别与省相等的……什么来着?”
“呵呵,说啊,怎的不说了?”狐皇冷笑,“为父还以为你有多爱这里,原来不过尔尔,连这等基本常识都记不清。”
“……”
小白狐涨红了脸。
她记得的!
还有十一个和省一样级别的特殊存在,明明上次特意了解过,怎么一下子忘了呢……
牧长清有心提醒,奈何岳父感知极为灵敏,莫说悄悄话,哪怕传音都无用。
于是无奈摇头。
栗子香哼唧一声,转头开始介绍汽车和高楼大厦。
不知道的以为她多了解,其实也就知道个名字和大概意思,但唬住从未见过的狐皇也勉强够用。
说着说着,一人二狐已是离开了隶属于天琼商厦的广场,漫无目的四处溜达。
并且由栗子香讲解换成了牧长清这位专业土著讲解。
一路上,原本满脸不爽的狐皇渐渐褪去不爽表情,脸上多了许多好奇与惊讶,还主动询问起来。
大到建筑工地的塔吊,小到路边商店的玩具,他都要问两句。
当然,起初碍于面子只是用眼神示意,等到后头牧长清故意装了几次没看见,他就不得不开口问,一发不可收拾。
“小子,这冒火的方块之物是何名字?”
“液化气灶。”
“液化……气灶?”
“是的,用了一种叫液化气的燃料,通过打火石引燃——三言两语可能很难跟您解释清楚,您干脆将液化气理解成沼气吧,反正都是可以引燃甚至引爆的物质。”
某普通饭店后厨,一人二狐齐刷刷站在大厨背后观摩炒菜。
狐皇皱眉,斜睨他一眼“不同的东西怎可简单混为一谈?依本皇看,你多半是觉得本皇智障,不愿多言。”
“没有没有!”牧长清睁大眼疯狂摆手,“长清绝无此意!”
“那便好生说。”
“这……好吧,其实您现在看到的不过表面而已,是使用液化气的工具,实际上装纳液化气的罐子在灶台下面……”
牧长清连说带比划,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液化气罐的东西一股脑倒出。
可惜他如今状态无法打开灶台下的橱柜门,不然就更方便狐皇理解了。
后者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便点点头,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本皇若向九尾国民间推广类似物品,可行?”
“可行,也不可行。”
“何解?”
“若单论推广,以其便利性和您的威名,自然能顺利推广开,但问题在于……”
牧长清耸耸肩,无能为力道,“即便一个小小的液化气和液化气灶,其背后也有着无数科技和现代工业技术支持,比如提炼、冶金、锻造、化工……”
“……”
狐皇愣在原地,皱眉看向栗子香。
后者学着牧长清耸耸肩,一副“别看我,我也不懂”的模样。
无奈,他只能重新看向牧长清,在又听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提问“总之按你的意思,我九尾国无论如何都造不出此物?”
“是的,至少火焰那关就过不去。”
“防火木何如?”
“呃,应该很贵吧?”
“……走,再去看看别的。”
狐皇果断挥了挥袖袍,转身离去,脸上写满了遗憾。
若有这般物品在,九尾国数以亿计的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条件将得到极大改善,大家再也不用去山里砍柴了。
可惜,终究想得太简单了——原来这就是科技?
确实不孬。
接着,狐皇又问了不少关于城市基础设施方面的事。
牧长清所知不多,只能尽量解答,将自己平日里耳闻目濡知道的知识一股脑倒出。
不知不觉,天色彻底黑暗。
一人二狐回到最初的那个广场,只见广场舞热度已经达到顶峰,音乐声堪称震耳欲聋。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你的那……”
牧长清跟着哼哼。
不知怎么的,一首发行没几年的歌听起来会有一股子上世纪的韵味,难怪大妈们会喜欢。
顿了顿,他仰头看向天琼商厦顶端的时钟,上面显示此刻已经八点半了,正是黄金时间。
自家位于五楼的大河天上山水国风主题餐厅也灯火全亮,隐约能看到靠窗位置坐满了人,显然生意火爆得很。
那么……现在是时候介绍自己家背景了吧?
他心脏突突了几下,开始不受控制变得紧张,眼角余光亦不自觉往狐皇身上瞄。
旋即微不可察轻点下巴,深吸口气……
“牧长清。”狐皇突兀开口。
“啊?长……长清在……”牧长清咯噔一下,差点吓个好歹,赶忙拱手鞠躬等待后续话语。
栗子香亦如是,将脑袋低下,心情忐忑。
她很清楚,一般父皇喊其他妖全名的时候,要么说明他很生气,要么说明他接下来的话很正式。
果然,只见狐皇捋了下皇袍,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威严道“今日既然有树神作证,本皇便相信你确实来自这个没有妖魔的异世界,也相信你对我妖族没有恶意。”
“嗯嗯,您大可放心。”
“但一码归一码,香儿是本皇唯一的女儿,亦是我天妖白狐族唯一的大小姐,九尾国唯一的公主。”
“唔……您的意思是?”牧长清稍稍抬头。
“门当户对!”狐皇话语严厉许多,“香儿不要面子,本皇要!天妖白狐族要!九尾国更要!你一介浮萍,无任何背景,纵然因为对抗魔族的缘故积累了不少声望,但论地位还是远不足以和香儿相匹配,这一点你应当能理解?”
“能……”
“那就好,如此本皇也没有多的要求,只要你后续能独自应付来自万龙国的压力,不死,且打出名声。”
狐皇顿了一下,眉宇间能明显看出纠结。
不过当他看到树神虎视眈眈的时候,这抹纠结便消散无踪,转而无奈道“本皇便将香儿……”
牧长清和栗子香齐刷刷抬头,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说啊!
快说快说!
那几个字快说出来!
二人激动万分,狂吞唾沫,恨不能一个掰上嘴唇,一个掰下嘴唇,把话从嗓子眼里抠出来。
良久,狐皇终于叹息开口“许配于你。”
话落,空气凝固了。
下一秒又瞬间破碎,栗子香尖叫着扑进狐皇怀里又抱又亲,激动万分,眼泪止不住地流。
“父皇!谢谢父皇成全呜呜呜……香儿好开心!”
“长清多谢陛下成全!”
牧长清没法像她那样,便抚平衣摆当街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认真道,“您放心,长清向天发誓此生定不负香儿,亦不负九尾国。”
“……嗯。”
狐皇轻拍栗子香后背,面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顿了顿,等乖女儿哭得差不多了,情绪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他恢复威严之色继续说道“你俩别高兴得太早,本皇方才说了,后续还会有来自万龙国的压力,若抗不过去可别怪本皇没给过你们机会。”
“啊?”
栗子香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不解道,“您都同意了,万龙国凭什么出手?”
“凭什么?呵,那龙皇因为你的事,都不知道来咱们家多少次了。为父虽然一直拖着,为国家争取最大利益,但前些日子也总算是谈得差不多了——你说说,这般情况下,本皇突然告诉他此前所有谈判皆作废,他会是什么心情?”
“……”
“当场翻脸也不过分吧?”
“嗯……”
“是以,长清后续肯定会面临万龙国的巨大压力。”
栗子香急了,慌张道“那怎么办?长清如今刚晋入化身境,若万龙国直接派遣三劫境强者过来,他岂不是只能原地等死?”
“没错。”狐皇点头,皱眉看向牧长清,“甚至龙皇可能盛怒之下亲自出手,而为父或者任何九尾国妖若帮忙,那接下来就将面临狐龙两国的全面战争——此事万不能发生!”
“这……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树神姐姐!”
她语带哭腔,转身去找树神了。
原地,狐皇眯了眯眼,随手拂过一道力量将牧长清托起,淡淡道“你不害怕?”
“怕。”牧长清承认。
“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件事不只是本皇,九尾国任何妖都不可以帮你。”
“能理解。”
“那就好。”
场面蓦的安静下来。
翁婿俩大眼瞪小眼,各有所思。
半晌,狐皇背负双手仰望大厦,四处踱步了会儿,沉声道“若你出事,香儿肚里的三个孩子本皇会好生对待,毕竟终究流了一半我天妖白狐族的血。”
牧长清笑笑“如此甚好。”
说完,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狐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盯着牧长清来来回回打量。
不多会儿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小子太淡定了!
感觉这事儿跟自己无关似的,嘴角还噙着笑意。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瑟瑟发抖,疯狂想解决对策吗?
“你小子……”
“回陛下,勺子大叔方才与我说了,此事除了龙君,谁来谁死。”
“?”
“就是天天背着勺子的那个光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