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武者剑客又怎么样?!”
有刀手大叫起来:
“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他一个不成?”
“没错!兄弟们一起上,砍死他!”
“先包围上去!从四面八方一起出手!”
……
所有能动的刀手们,都已经开始动作起来。
之前他们打差不多十个人,自己这边也才死了一个伤了两个。
而这个剑客一出手,就杀了四名刀手。
每个刀手都凝重起来,谁都清楚这个剑客不好对付。
刀手们警惕地朝着剑客靠近,然后分散开,拉出一个包围圈。
位处包围圈最中央的剑客,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长剑在剑客手中保持着一个起手式,随时能够出剑杀人。
剑客的那双眼睛,依然明亮瘆人。
薛易站在刀手中。
他头一次面对真正的武者,不由得有些紧张。
一个武者能打多少人?
薛易并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即便自己这么多人把这个剑客杀了,也一定还会有折损。
刀手们沉默不语。
他们微微蹲下身子,一手持刀戒备,一手却从雪地里抓起了一把雪。
这并非是要打雪仗。
雪,有时候是很好的助力。
刀手们终于出手了!
他们纷纷将手中的雪朝着那个剑客的脸上抛去。
有雪的时候,刀手们会用雪。
没有雪的时候,刀手们会使用沙子、尘土、石灰、水或者其它任何能够扰人视线的东西。
剑客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
他只需要护住眼睛,其他的地方则毫不介意被冰雪击打。
纷纷扬扬的碎雪不断从剑客的身上掉落。
“啊——!!!”
有几个刀手狂叫起来,持刀向前。
而另几个身在剑客身后的刀手,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举刀朝着剑客的后背扑去。
薛易则在观察着剑客。
只见那剑客双目一凛,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已经挥动而出。
那柄锋利的长剑,犹如黑夜中的幽灵。
飘忽而无法捕捉踪迹。
薛易看到鲜血陡然撒上了剑客的衣服,这让他才意识到有刀手死了!
剑客却依然还在挥剑。
他脚步灵动,身形没有丝毫滞慢,长剑更是快到无以复加!
而那些扑上前去的刀手们则一个个倒地,殷红的血液泛着泡沫在他们身下蔓延开,鲜血用热量在雪地中侵蚀出一条浅浅的沟渠流淌。
薛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过来,武者和刀手的区别。
杀人,是一门技艺。
刀手们,只是这门技艺的粗糙使用者。
而武者,则是这门技艺的钻研和精通者。
就宛如,一个初学写字的孩童,和一个精通书法之人,写出字的不同水准。
当一门技艺熟练到一定程度,则会展示出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奇效果!
剑客挥剑,宛如艺术!
夜风越来越大了,吹动着地上死尸的头发。
那些头发在强风中挣脱发髻的束缚,自由地舞动招摇。
刀手们终于停止进攻。
并且……他们面色骇然地不断后退!
地上,已经躺了十具刀手的尸体。
剩下的刀手,仅仅只是个位数。
而那个剑客,却只中了一刀。
是一名刀手偷袭时砍在了剑客的后背上,但是那一刀很浅,仅仅割开了剑客背脊的皮,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剑客浑身是血,但是这些血却大多不是他的。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剑客挥剑极快,刀手们也死得极快。
剑客杀人望望只需一剑,很少会出第二剑。
剩下的刀手们不断后退,他们已经知道不可能打赢这个剑客了。
“怪物……”有刀手惊恐地低语,“怪物啊……”
“竟然……这么厉害!”
“打不过,我们打不过他的!”
……
剑客持剑一甩,将剑刃上的鲜血甩在地上,然后再度将剑指向幸存的刀手们。
刀手们顿时颤抖起来。
他们敢为钱杀人,但是他们也怕死!
顿时有刀手扭头就跑。
薛易冷眼盯着那名剑客,也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这剑客太强,自己即便黑刀在手,也根本打不过他!
自己对上他,根本没有砍断他长剑的机会。
甚至……连出刀的机会也不一定会有!
一旦有人逃跑,更多的人也就会随之而跑。
所有幸存的刀手,已经无人敢在和这剑客对战,所有人都拼命逃跑。
他们向着马匹逃跑,只要骑上了马,就能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怪物,逃离这个怪物带来的恐惧!
寒风很大,迎面吹来。
刀手们的热血已经冷却,一身冷汗受寒风一激,更是使得浑身颤抖。
却没有一个人敢停!
马匹就在前头不远。
只要跑过这一段距离,骑上马背就安全了!
所有刀手都在跑。
拼命地跑,用上浑身力气在跑!
一个身影,却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是那个剑客!
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寒冷。
他扬起手中长剑——
迅速一挥!
最后面那三名刀手的脑袋顿时飞起!
他们无首的身躯还跑出了数步,才栽倒在雪地中,微微抽搐。
无边的恐惧,瞬时攫住了所有刀手的心神。
“啊……”终于有刀手在惊恐之下叫了起来,“啊——!啊!啊!!!”
刀手们还在拼命跑,生怕跑得比别人慢。
终于逃到了!
还活着的刀手们迅速爬上马背,拼命夹着马腹拍着马背,策马狂逃。
在剑客的森森杀意之中,连马匹也仿佛受到惊吓,马蹄迈动得格外快。
薛易骑在马背上,呼吸急促。
他的心在狂跳,冰冷的空气不断吸入胸腔,呛得他差点咳嗽出。
薛易连恶鬼都不怕。
但是面对剑客那森然的杀意,他却也忍不住害怕。
那是一种无法抵挡的无力感。
他奋力抽动着马鞭,同时回头望了一眼。
幸好……
那剑客并没有策马追来。
他在飞快朝着马车边跑去。
薛易转过视线,看到了躲在雪中的那对母女,竟然已经爬了出来,同样朝着剑客跑去。
很快,剑客和那对母女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他们之间,似乎也是熟识之人。
薛易这才松了一口气。
剑客再厉害,这么一耽搁,也不可能再策马追上自己等人。
终于安全了……
没人会怕那剑客进入方城寻仇。
他若敢进入方城,面对的将会是整个方城官府和地下势力的力量。
怕就怕在这荒郊野外,被他杀死。
薛易不断回头遥望那雪地里的剑客。
这就是武者所具有的力量!
自己也要拥有这样的力量!
原先黯淡下来的拜师学武之心,此时重新被点燃。
不管那岑轩岳是不是有真本事,薛易也决心一定要去试试!
如若不行,就另投他门。
他不信一个垂暮老者,还能用那些老套迂腐的门派规矩束缚住自己。
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成为武者,拥有这样的恐怖技艺!
跟着薛易又想到——
若是自己没有放过那对母女,那剑客便会一直追杀活着的刀手,那么到时候……还能活几人?
“小齐呢?有没有人看到小齐?”
一个哭喊声响起。
薛易这才回过神来。
哭喊的人是小五,他正在幸存的刀手之中搜寻着小齐的身影。
薛易四周望了一眼,身边只有六名刀手。
二十余名刀手出来做买卖,却竟只有六人得以归去……
败得真是惨。
小五却还在哭喊:
“阿彪也不见了!他们难道……”
樊昂还活着,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
“他们没了,我看到了。”
小五闻言一愣,随后伏在马背上哭出声来。
不止他一个人在哭,也有别的刀手在哭。
干这一行的,不乏朋友、父子或者兄弟,总有人会死,但是当轮到自己身边人死时,不是谁都是铁打的汉子,不是谁都能承受。
尤其……在那剑客所带来的恐惧之下。
薛易自己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还清楚记得,白日里自己还曾和小齐、阿彪他们一起吃饭喝酒。
没想到现在却……
这一行,还真是残酷。
……
下雪了,是一阵小雪。
雪花在夜风中一阵飘荡,没多久却已经停歇。
薛易和刀手们马不停蹄,渐行渐远。
身后的一切,迅速远去。
而在前头,方城那在夜色中深沉的轮廓已经开始出现。
刀手们很快回了城。
即便在夜里,通过老巴的打点,刀手们进出城依然来去自如。
他们回到了老巴处。
老巴见得竟然只有这点人回来,也不禁大为惊讶。
当他问明白一切之后,却迅速平静下来,并且很快离去。
按照惯例,依然是交回凶器,泡澡,换衣服,等待确认和天亮。
整个过程之中,幸存的刀手们却保持着沉默。
一个个垂头丧气。
天亮时分,老巴再度出现。
他告诉众人,所有刀手的尸体都已经被带了回来,在指定的地方认领。而那个强大的剑客,他也会另外派人去处理。
除此之外,老巴还给幸存的刀手,每人额外发了十两银子。
这一次刀手折损得太过严重,老巴也担忧眼前的这些人会脱离这一行,所以才用银子笼络。
刀手们领完银子开始逐渐散去,他们在方城里也有着自己的生活。
薛易在关外曾接触过一群退役的老兵。
他们在战时的时候,无所畏惧,什么坏事都敢做。
无论是残杀无辜、屠戮妇孺、抢劫、仑奸、放火等等,他们都做了无数遍。
但是随着战事一停,他们卸甲归田之后,都很回归成了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他们变得遵纪守法,和普通的农夫没有任何区别。只需一个官府的小吏,就能让他们颤抖恐惧,服服帖帖。
士兵,是国家争斗的工具。
而刀手,则是豪强争斗的工具。
一旦脱离了这些身份,其实也不过是一帮普通人。
也同样有着普通人的生活。
薛易、樊昂和小五则去认领了阿彪和小齐的尸体。
阿彪是本地人,他的尸体被送回了家中。
而小齐是乡下来的,他的尸体只能出钱交由他的同乡,让同乡帮忙送回去。
面对两人的尸体时,樊昂是这样说的:
“两位兄弟,愿你们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干这行……一路,走好!”
三人凑了一边银子,分别捎给阿彪和小齐的亲人。
薛易虽然和他们不熟,但是却毕竟一起卖过命,为此不介意出这点钱。
没人会有报仇的念头,干这行的,也都早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能力报仇。
做完一切,樊昂和小五都默默离开。
而薛易则朝着岑轩岳的家中走去。
学武,宜早不宜迟。
尤其是经历了昨夜一切之后。
“岑轩岳啊岑轩岳,关外刀客第一,武者第四。但愿,你不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