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溢出、延展和跳跃效应。当沿海工厂劳动力价格上升时,他会到内地办厂,寻找劳动办价格和土地价格低的地方,比如新疆,很多内地工厂投资,这有政府的因素,也有利润的考虑。包括城市周边的农家乐,吸引了城市的新富阶层,这叫溢出效应。”
当他提到中心城市的发展时,我想起了虹吸效应,人员资本向中心城市涌入的代价,就是城市越来越大,农村越来越空。
我所在的老家就不用说了,农村没有人了。读小学的乡镇上,也越来越萧条,精英尽失。连我敬爱的张老师,也到成都去了。我舅舅一家,也基本在广东定居。幸亏外婆老家还有表叔表婶用他们的感情和余生坚持,镇上幸亏还有熟悉的李二嫂的烧腊,能够触动我的乡愁。
喜看稻菽千层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他继续着他的讲解。
“延展效应呢?通过大信息、大交通、大物流,可以将村里的商店开到网上,延展了市场。通过高压输电线路克服铁路运煤的紧张,将电厂直接建到新疆煤厂边,这是能源的延展”。
上次到新疆,看到他们的煤可以直接用火柴点燃,当时大吃一惊,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好的煤炭?原来我们在内地没见过,只不过是因为运输问题,那原来的单条铁路,是不可能让如此优质巨大的资源拉到内地来的。
“跳跃就不用说了,在青海西藏的高原上,太阳能的发展就是能源革命的跳跃,按最近趋势,贵州好像要准备跳跃了,大家注意那里的商机。”
他环视全场,没有结语,大家知道,自由发问的时间到了。
此时,一个搞投资的人举手发问:“你讲的对我触动很深,那么还是老问题,如果按短、中、长三种周期,我最理想的投资方向是什么?”
这就相当实际了,在座的大多关心这个问题。商人最重要的关注点,就是赚钱。
“短线,就是挣快钱。我们牢记的口诀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你如果资金量大,可以扶植一个科技公司,一定是要有产品的那种,不在乎多先进,只要它够独特。操作它上市,在美国也行,在香港也行,在中国也行,只要上市,就有波段操作的机会。”
当然,这种投资公司包装上市的方法,在座许多人都用过。但他突出的是科技公司,有真实产品的科技公司,这个回答是有价值的。
“中线,就是投资强二线城市的房地产。我们牢记的口诀是:搭上中国城市化的快车。农村的人少了,到哪儿去了呢?城镇。城镇的精英走了,到哪儿去了呢?大城市。一线城市的竞争太过激烈,不是在座的可以随意控制的。但强二线城市还是蓝海,你们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一说到房地产,所有人的兴趣都来了。即使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人,在座的也都持有多处房产,作为抵抗通胀的手段。当然,那几个搞金融的,加杠杆的,议论得特别起劲。
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原来的政策方向是城镇化,但以目前看来,实际上走向了大都市化。在讨论中,大家从现代资源要素聚集效应,到东京、伦敦的具体历史,都有一个共识。在一线城市强大的竞争压力下,强二线城市,是今后房地产投资的机会。
“长线,我不敢说。这个世界变化如此之快,谁敢断言五年后的事情?”他这样说,反倒引起了我的好感。因为,那些断言五到十年的人,那些说历史终结论的人,都在被现实打脸。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大师,也只五百年出现一个,冒充大师的人,要么是自吹,要么是没有自知之明。
“但是,有个方向。口诀是进入技术革命的洪流。如果你没有技术研发的能力,就做产品,如果你没有产品生产的能力,就做服务。但下一步技术变现的方向在哪里?那就得试了。”
试错型发展,是中国特色。王班长,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对这个提示,我深以为然。
当年法拉弟发现电磁现象的时候,世界上的商人,甚至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掀起如此大的工业革命。量子力学提出时,连爱因斯坦都无法说服。商人不是科学家,怎么能够判断呢?
“在坐的不是科学家,也很少能够长时间大资本的投入,但是不是就一筹莫展了呢?也不是。”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马上集中了注意力,开始听取他的阐释。
“找容易成功的,找杠杆的支点,找人心所向的,找不平衡的地方。这就是我讲的方法,口诀是:投机取巧。”
这大家都会,大家都是善于投机取巧,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
“找容易成功的,也就是已经积累了大量成果,但没有在市场变现的成果,在研究院去找、在大学去找,有可能找到的。”
这是个窍门,牛顿说过,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其实,从实验室到产品到市场,你只要在其中一个环节起了作用,都可以变现。
“找杠杆的支点,就是抱大腿,跟路线。比如国家多年支持的研究项目,需要融资时,你可以跟投一部分。在大洪流中分一杯,取用方便,不伤筋动骨。”
这是当然,即使给一个大项目做一个小零件,当这个产业壮大时,你也会价值翻倍。
“找人心所向的,这与市场偏好有关。人们发展科技最开始是解决生存问题,安全最重要。与安全相关的是粮食安全、军事安全、生命安全。最好的技术在食品生产、军事武器、疾病治疗上,市场最大。当生存问题解决后,就解决生活问题,生活中最大的人心,就是偷懒。你看现在的发明,大多是照顾懒汉的情绪。”
这个也得到与会众人的议论,比如自动化,机械化,不仅扩充了能力,而且让人轻松。在工业和信息化时代,勤劳不再是增加财富唯一的办法了。
当然,勤奋的学习,让自己变得聪明起来,是必须的。不能埋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
“当生活变懒后,饱暖思淫欲,大家要为快乐买单了。与快乐有关的产品,会出现巨大的爆发,这个市场中,如果你将技术变现,是会很赚钱的。”
我前段时间,听到一个说法,说旅游是刚需,现在看来,这是对的。中国人的旅游需求,到了堵路的程度。最美的风景是人,因为你在长假期间到风景区,看到的景色,是拥挤的人群。
“找不平衡的地方。地域的不平衡,在中国科技水平一般的东西,也许在是非洲是好东西,只要你适合他的市场。在坐的庄总,别人跟我介绍,他们因为改进了照相功能,让黑人能够清楚分辨肤色差异,他们的手机就在非洲大卖。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庄总?”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在我看来这些高大上的家伙,居然正眼瞧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我只好点点头说到:“大卖算不上,但利润率还可以。”
有人要交换名片了,我只有温州工厂的名片,只好说对不起。别人只要我的电话号码,温州工厂的名片也行。一时间,我也收到了很多的名片,好像我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圈子里的人一样。
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大上过。看样子,李茅强推我来,是有收获的。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后面的黄教授提出的问题才是个大问题。
“我想问一下,许多人以历史的眼光和西方的眼光看中国,毛病丛生,而中国目前发展的趋势和现实都很好。这种认识上的偏差如此之大,在认识方法上,有什么原因呢?”
主讲佳宾在前面已经讲过这个问题,所以主题叫做“不要你以为”,但他所的原因是客观原因,是时代环境变化所造成的。作为学者,要从自身主观找原因,要修正自己认识方法上的偏差,也是非常重要的。
“前面我已经说过,关于认识方法的误区,线性思维模式不适用于交织的多维世界现实。另一方面,我想讲一讲定式思维与动态世界的矛盾。”
这是哲学的范畴了,认识论在社会经济研究中,究竟有多大影响呢?这方面的东西我也有过思考,但与现实结合不紧密,看看他怎么说。
“如果以静态的方法来看世界,世界每天都在产生不合理的东西。如果以动态方法来看,很多所谓的不合理,其实都在被新的事物所代替和覆盖,动,是最大的合理。运动的永恒性,在中国古代的哲学经典易经中,也有体现,大家应该有印象。”
他一提易经,我马上条件反射出一句话:“生生之谓易。”
此时,我又成了全场的焦点,因为我把这句话念出来了。
“对,刚才庄总说出了易经的基本特点,看样子,庄总虽然年轻,却是个高手,庄总,我想请教你,易经中最突出的特点有哪些呢?”
他所谓的请教,完全是把我逼上梁山,在大家的掌声中,我不得不站起来,说了自己的观点。
“各位大佬,我对易经的研究也是初步的,也算是在算命的技术与孔子的思想之间徘徊过,至今没找到自己的定位。但是,也有一点认识和体会,讲一点抛砖引玉的东西,希望大家不要笑话。”
大家继续鼓掌,想看看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说些什么。
“我个人体会,易经特点主要体现在孔子所总结的:不易、简易、生生之谓易上。不易是指宇宙与人生与社会,总有其不变的法则和规律,古人把它叫做道。道可道非常道,这个事我没透彻,说不清。但对道本身无法评价,不意味着它没有踪迹,我们可以用它的作用来形容它。”
“古人形容道的作用有一句话:道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也就是管总的,什么事都离不了的。估计能够找出答案的人,恐怕是神仙吧。”
“第二个特点是简易。道是简单的,最简单,简单到无法形容,接近于零,所以才可以涵盖所有外延。从逻辑上说,内涵越大,外延越小。反之,内涵越小,外延越大。所以,这第二个特点,是因为第一个特点所决定的。”
“第三个特点是生生之谓易,也有人把它称为变易。也就是刚才老师所说的运动和变化是永恒的。新的事物会自然掩盖淹没旧的事物。如同种子虽然一样,去年的青草肯定会被今年的青草所代替。我们可以把种子比喻为不易,那么,青草永远是生生之谓易的。”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讲的自然,也透露出哲学思想的光辉,这就是道。
大家鼓掌声音中,有赞叹,也有赞赏。
主讲佳宾说到:“庄总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对易经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把握。哲学上的事被他讲过了,我就不重复。为了让问题变得有用,我来讲现实。”
他一边说一边在他电脑里找资料,很快,大屏幕上出现了一组组图片,是各国GDP近五十年来增长速度的对比图。
“大家看看,各国的发展曲线不是直线,也没有稳定的斜率,说明什么?说明各国发展的速度不均衡,中国在近三十年,曲线变得异常陡峭,这是我们发展进入加速阶段的表现。”
“波谷的人无法理解上升的力量,顶峰的人会习惯对世界俯瞰,这就是认识上的不均衡。如果我们还不太理解的话,我打个比喻。比方各国都是运动员,在参加一个没有尽头的长跑竞赛。”
说到这里,大家议论到,这个长跑竞赛应该是分阶段的。比如说我国清朝末年后的几十年,应该是带伤下场的休息期。
“正如大家所言论的一样,带伤下场的人,除了自怨自艾的否定外,估计在别人眼中,就是任人欺负的可怜。当然还有冲得过猛的人,突然体力透支,倒在地上休克的,需要很长时间醒来。”
“在奔跑过程中,人与人的关系随时在发生变化,当你试图理解一个落后者时,他可能随时以超越者的面貌跑到你的前面。”
这个比喻,跟我原来写的《奔跑的中国》大致上差不多,我很熟悉。
“我们认识世界时,有两种习惯,一是拉长时间区间,看较长时间的规律,但你看我刚才的图像,好像用五十年的时间间隔,也不能说明后面的五年。还有一种习惯,就是用空间的比较来确定自己的定位。比如定位自己,用我跑在12号与9号之间,但相互的位置关系在发生变化,这种定位也很短暂。”
对啊,认识事物,我们大体上都是这两种方法。历史地看,对比地看。这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处在同一个奔跑群体内,这种看法大致上可以,但在不同的方阵中,这样看就不对了。比如,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对比,就很困难。我们说小日本欺负大中华,这是农业社会的对比,喜欢用地域和人口来比较国力。而实际上,当时我们处于不同的方阵,也就是不同的发展模式中。应该这样解释:一个新兴工业国欺负一个古老农业国。”
对的,工业化国家的运行模式,生产模式,战争模式,所造成的差距不仅仅是武器的差距,更是模式上的差距。在同一张试卷上,中学生欺负小学生,赢面很大,哪怕这个小学生天资聪颖。
“谁知道,同时迎来工业化和信息化的中国,拥抱了全球化,这样的形势,列祖列宗遇到过吗?没有,古今中外都没有。三化同时来,别说你看不清,任何人,包括我接触过的大领导,都不敢说自己能够看穿。但是,聪明的人总是有信心,知道这是发展而不是灾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至少你也要对这种风驰电掣的时代,保持着喜欢。”
这才是结尾,这才是收获掌声的时候。虽然中间有很多讨论被我忽略,但我至少感受到了聪明的人,有信心。我们何必要墨守陈规,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呢?
散会后,大家在外面的休息处交谈和喝茶,此时主题已经变为社交了。也有跟我打听手机生意的,也有好奇来问我温州工厂的。当然还有一个家伙很搞笑,他问到:“你原始资本是从哪里来的?”
“脑袋,他脑袋是个金库”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刚走过来的主讲佳宾,搞得我们都笑了。他问了问然然公司的情况,我按我的观察简单回答了一下,然后我总结到:“他们严格按你的说法走上了扩张之路,拥抱电子技术的一群年轻人,将头脑中的价值变现。”
在周边人的笑声中,他问到:“下一次讨论,庄总有没有兴趣主讲一课?”
“不敢,我没那实力,但是你讲课,我来听,希望得到邀请。”
“不甚荣幸!”
这种不卑不亢的热情恰到好处,最好的社交方式,就是让别人舒服,但又不太过分。
在其他人的闲谈中,也有谈论股票的。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没谈论股票的买卖问题,主要是讨论上市的东西。所谓库存估值、质押变现之类的东西,我接触很少,也不想参与。如果那个小马哥来参与的话,肯定会积极得多。
估计,在这种相对高端的人中,把自己公司做成上市公司,有一个高估值,有一个高的价格,就把自己的股权变现吧。也有可能,他们已经上市的公司,拿股权当融资工具而已。我不清楚的事不参与,不干自己不熟悉的行当。这是爸妈多年的体会,也是我所坚持的。
不凑热闹。天下的钱赚不完的,知道自己有极限。
现在我的状态比较尴尬。我自己创造的财富并不多,但对于解决生活问题和快乐问题,已经足够了。但是,如果要做大事业,如董先生所期望的大丈夫,不仅没有条件和能力,也没有这方面的冲动了。
我现在连妍子的丈夫都做不了,谈什么大丈夫?
在回来的路上,我给李茅打了个电话。
“兄弟,然然说的没错,这课值得听。”
“那我就放心了,庄哥,你对我没意见,然然那边我也好交差了。”
“就是你跟主办方搞的简介太吹,我不太喜欢。”
“知道你低调,所以没怎么吹。庄哥,你跟我说,那里面哪一条是我乱编的?”
那倒也是,他没有乱编任何一句话,但我怎么觉得有点夸张呢?仔细想一想,估计是这样的。他只把我最好的一面介绍出来,有意忽略了我的问题。有些实情却是最关键的信息,比如资本规模、营收额等,最关键的东西,他都巧妙地忽略了。
也许,这就是广告的精髓,你不能说他在说假话,但是,如果你仅从这些介绍中来判断一个公司,判断一个人的实力,那就差距巨大了。
我在想,是不是其他的介绍,也是这个套路呢?这样一想,今天的座谈会,与会人员,估计也不是那么高端吧。
由于整个座谈期间,我手机都处于静音状态。回到家之后,仔细翻了翻手机的来电和短信,发现乔姐这两天没有跟我联系的痕迹。我估计,张哥回来了。
星期天,又是孤独地过,这倒并不难受。孤独之所以让你难受,主要是因为你看不到摆脱孤独的希望。当想到,过几天张哥走后,又可以找乔姐玩耍,这种孤独就没那么痛苦了。反而,我会把这一天的清闲当成整理和调整。
几年不见,不知道张哥现在是什么状态。一想起他,我内心还是有点不安。这是个完全相信我的人,但我和乔姐共同背叛他。
我在享受与乔姐偷偷摸摸的快感时,也有着心底的一丝隐忧。也许快乐是与伤痛对比的产物,也许许多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我是不是有点坏?
算了,她不找我,我就不主动找她了,也算平衡一下自己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