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寂静之际,和静兰突然问:“不是说暗河中有食人鱼么?为何不曾见到?”
晏柏舟刚想回答,苏七指却抢先道:“真正的暗河并不在此处,向北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见一条宽十五、六丈的河流。”
叶顾怀敏锐地发现,这位以冷漠狠厉、性情古怪著称的苏七指,对和静兰似乎有些不同,便知道有和静兰在,对方应该算个能交流的人:“以你的判断,那条暗河是人工导流的可能性有多大?”
苏七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七成。”
晏柏舟已经懂了,但他略扫一眼,就发现其他人满脸都写着迷茫,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时候,他确实不喜欢手下人过于聪明,因为聪明人往往有很强的自我意识,经常会自作主张,容易坏事;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手下人过于愚笨,不懂得随机应变,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但很快,晏柏舟就立刻检讨自己这种心态——事事难两全,他取对方忠诚质朴,就不能指望对方足够机灵。在镇南王陵这种场合,还是忠心的人多一些好。
所以,他就给一直跟着自己的心腹随从张六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上前一步,恭敬道:“恕在下愚昧,若此处是城池改建,该当如何?”
“不知道。”
叶顾怀干脆利落地三个字,直接让所有人都懵了。
张六愣了一会儿,才道:“叶公子的意思是?”
“目前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叶顾怀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进来的地方,其实是这座古老城市的一处排水口。如果这是真是镇南王陵,就代表这座城市的年龄要在千年之前。而那时,会兴建排水口,规模又如此之大的城池,只可能是大型部落的要塞。”
苏七指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也一反常理,接过叶顾怀的话:“生死之间,界限分明,死者属于地下,生者属于地上。就算这座城池沉到了地底,修建陵墓时,一旦发现,也该另外选址。”
叶顾怀与苏七指一唱一和,解说道:“就算他们不忌讳,也要考虑到排水口倒灌的问题。”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在场的人哪有不明白的?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不懂什么叫“真空保鲜”,可一代又一代传承的经验告诉他们,陵墓必须要密封,尤其不能浸水,否则陪葬物品很容易腐朽。所以陵墓中绝对不会留洞,就是为了防止雨水渗透。
叶顾怀大致测算了这个排水口的倾斜角度,并不算陡,只是由于中间走了一个“倒V”的形状,才保持了这条小暗河与外界湖泊的微妙平衡。
一旦连日暴雨,湖泊面积扩大,平衡失调,湖水就会从排水口倒灌进来,小暗河面积扩大,不是没有造成泛滥的可能。
毕竟,像这样的排水口,绝对不止一个。
要知道,镇南王陵并不是一个平面的同心圆,它是一个锥形体。虽然叶顾怀暂时不清楚锥子尖究竟朝上还是朝下,但毫无疑问,一旦镇南王陵的第一层被水淹了,就有渗透、塌方的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都认为死后就一辈子留在阴间,千年万年,陵墓才一个赛一个豪华,就希望自己死后过得好。谁家修墓不是图稳定保险,干嘛要反其道而行之,冒着出事的风险这样干?
初代镇南王偏偏这样做了。
就算这位大爷一意孤行,但他的儿子呢?孙子呢?历代镇南王为什么都默许了棺椁葬在这里?不迷信?不忌讳?不害怕?
除非,这座城池里藏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想到这里,叶顾怀眉头微皱。
他在《中州》游戏里的时候,虽然在西南地区逛过一两次,却从没到过镇南王陵。所以他不清楚,游戏里的《中州》究竟只是一处陵墓,还是像现在这样,另藏玄机。
但姜夷歌肯定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陆昭是否知情?
叶顾怀将这一疑问压在心底,目光移向北方。
想要人工制造河流,必须本身就有河流或者大湖作为根基,如果他的判断没错,此地在千年之前曾经是人类的聚居地,那就代表着此地原本就该有一套完整的排水系统,包括但不限于排水、蓄水乃至供水等功能。
这就是历代皇宫旁边,几乎都有知名池子的原因。
汉代的太液池,唐代的昆明池等“天然形成+人工开凿”出来,沟通周边河流,但在史书上多半以皇家游乐场出现的池子,最主要的功能其实是蓄水之用。平常灌溉周边的农田当然了,常年被滋润灌溉,最为肥沃的土地,全都是皇庄;缺水的时候则直接从中取水,决不至于受渴水之苦。
毫无疑问,这些功能,全都是服务于达官贵人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享受不到。
那么问题就来了。
第一,这个城池肯定建于虞王朝立国之前,但以当时的文化和生产力,真有这么完善的技术吗?
要知道,哪怕是经过“天女”改良了许多东西的现在,像这种修建大型蓄水、排水工程的技术,也只掌握在少数几个国家手里,何况是千年之前?
第二,这种大型蓄水池,一般都在皇城的西面或者北面,因为古典建筑讲究得是“坐北朝南”,这也就代表南面一般都是居民生活区。而城池东方,讲究青龙之气,一般都是以山为凭,而不是挖个大池子破坏所谓的“龙气”“龙脉”。
换句话说,镇南王陵虽然占据了这个废弃的城池,但他们压根没管其他的居民区、贸易区等,直接就把陵墓立在了王公贵族所住……那个时代应该叫族长、祭司所住的地方。
如此举动,很难令叶顾怀不去怀疑,这群家伙是不是一直想找什么东西,才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所有人,什么叫做“掘地三尺”。
哦,不,应该是三百尺。
又或者,历代镇南王之所以这么做,是想镇压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叶顾怀戳了戳和静兰,非常诚心地问:“你运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
“行吧,那就祈祷我们的运气不要被我连累,一路滑落到负无穷。”叶顾怀真诚地说,“我觉得高武定位就挺好,不希望涉及神神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