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猛兴匆匆从屋里跑出来,却发现在桌上摆着一只大海碗,里面也是热气腾腾的疙瘩汤,不过今天的疙瘩汤跟昨天的不一样,有切碎的青菜,有蛋花,还提前爆了香,最重要的是面疙瘩又细又匀,看着就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你,你会厨艺啊?”他傻乎乎问道。
对面的郡主微微颔首。
“那你还懂得算账?”
郡主又点了点头。
谢猛傻了,“老天爷,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他忍不住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你不是宗室贵女,怎么什么都会?”
郡主勉强笑了笑,“宗室之中,也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医术厨艺,写字记账,总要懂一点,才不至于被下面人骗了……除了那些真正的嫡女,掌上明珠,又有几个能什么都不管的!”
听到郡主的解释,谢猛是真的高兴坏了,可又觉得自惭形秽起来,气恼道:“你什么都会,倒显得我是个没用的人了!”
郡主看着丈夫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柔声道:“爷,要不是你,奴家连人都做不了了,你才是这一家的顶梁柱!奴家是真的没有想到,汉家的男人竟是这么体贴,还懂得厨艺?沙陀男人一辈子都不会进厨房的!”
谢猛更加不好意思了,他那叫什么厨艺啊!
简直丢死了人!
“在军营的时候,侯爷总是说,吃喝拉撒就是战斗力,他还给我们做过一次菜呢?”
“侯爷?冠军侯?”
“嗯,又一次侯爷去我们的营地,恰巧我猎到了一头野猪,侯爷来了兴致,就亲手处理了野猪肉,还弄了一些山药,炖了满满的一大锅,那个味道别提多好吃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郡主微笑着点头,“回头奴家给爷钝一只猪腿,让爷尝尝。”
“那敢情好!”
谢猛觉得自己是捞到了宝儿。
“你先在在家里歇着,我去仓库,跟这帮王八羔子好好算账!”
他抓着郡主算出来的清单,就往外面跑。
郡主忍不住道:“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谢猛顿了顿脚步,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话我可不能听,侯爷是让我杀人的,不杀不成!”
郡主脸色微变,却也没敢再多话。
男人终究是男人,是头上的天。
汉家的男子已经比起沙陀男人好多了,说话和气,知疼知热,这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奢求的!
想想自己的娘,她就是侧室,一辈子好强,和正妻斗了十几年,自己的本事也是跟娘学来的。后来她老了,病了,动不了了。
自己的爹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眼,就厌恶地离开,什么都没有做过,别说一碗汤,一碗药,就算是一碗水,都没给娘倒过。女人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更何况是个妾,又怎么会管你的死活,娘在寒冷的冬天里,哀嚎着病死了。
昨天早上,刚刚成亲的第二天,丈夫就给自己做了一碗疙瘩汤,虽然不好吃,但那可是娘一辈子都没盼来的,暖人心啊!
郡主含着笑,收拾了房间,静静等着男人回来,或者,这就叫幸福吧!
……
谢猛急冲冲去仓库,走到了半路,他突然想起来,没有直接去,而是扭头去找赵玉胜,见面就大嚷大叫,“胜子,给我调二十个差役。”
“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没看我也忙着吗!”赵玉胜不耐烦道。
“你那是抓小偷小摸,算什么大事?我这可不一样,是一帮大鱼,肥着呢!”谢猛得意说道。
“当真?”赵玉胜将信将疑,“你刚接手,仓库那么多东西,你算得清楚吗?”
“嘿嘿,告诉你,我真是交了好运,修了八辈子德,我赚大了!”谢猛拿着媳妇算出来的东西,一路上不停炫耀,简直高兴的要飞起来了。
“胜子,你的娘子怎么样?没我的娘子厉害吧?”
赵玉胜呵呵两声,“她是不行啊……最多就是会点针灸,能给我扎扎膀子,还真别说,昨天在市面上跑了一天,腰不疼,腿也没事。打仗这几年落下的风寒都好了!”
这俩货对着吹牛皮,秀恩爱,别的人简直没法听了。
他们要不是官,保证被二十名差役抓起来,扔进汾水里喂王八,要知道虐待单身狗,是要承担后果的!
谢猛带着人,一路冲到了仓库,直接将昨天的几个卫兵给抓了起来。
“根据账目记载,库存金沙一共二十斗,现在只剩下不到二斤,金沙都哪去了?说!”
几个卫兵互相瞧了瞧,咧嘴苦笑,“大人,我们委实不知道啊!”
“你们不知道?那就给我打!”
赵玉胜给手下人一个眼神,立刻将几个卫兵吊在了一棵杨树上,抄起生牛皮的鞭子,就是一顿猛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几个卫兵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我们说,说啊!”
“讲!”
谢猛提着笔记录。
“这些金沙有十二斗是被驸马贞俊给拿走了,还有六斗是,是让你们的人马给,给抢走了,剩下的让,让我们给平分了!”
谢猛看了一眼赵玉胜,立刻去这几个卫兵家里,果然,从地窖里搜出了不少金沙,加起来差不多有两斗。
可这么点哪能满足他们俩的胃口。
“去贞俊的家!”
两个人一阵旋风,直接到了贞俊的府邸。
说起来也是驸马高门,等闲人进不来。
可他们却不在乎,亡国的驸马,就是匹死马!
他们俩进去,半个时辰之后出来,足足找出了十五斗金沙,贞俊还点头哈腰,送上来一箱子钱。
“二位实在是抱歉,另有三斗让我给花了,我混蛋,我该死,就用这些钱补上。求二位美言,千万饶了我这一回。”
谢猛和赵玉胜互相看了看,“驸马爷,你聪明,没别的说,以后兄弟们还少不了麻烦你,你要好好配合!”
“明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送走了俩瘟神,贞俊回到府中,关上门,仰天大笑……要钱就好说!你们要钱,总不会要我的命了吧!
这就算从鬼门关出来了!
“叶华,都说粗鄙武夫,办不好事情,治理不了百姓,这话你怎么看?”柴荣随口问道。
叶华不服道:“臣也是武夫,臣觉得有不少事情,还就必须用粗鄙的办法来!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不妨亲自去看看,就一目了然。”
“好!”
柴荣点头,“朕正打算去瞧瞧,那帮小子从军营出来,能不能当好这个官儿!”
君臣两个商量妥当,立刻换成了便装,打扮成两个商人,带着几个化妆成伙计的侍卫,一起上了街。
晋阳城池雄伟,街道也算宽敞规整,他们走在街上,还真别说,干净整洁了许多,丝毫不像是经历过大战的样子。
街道两边的铺面多数还关着门,但是已经有一些放下了板子。
虽然客人不多,但好歹提醒着,这座城市已经活了过来。
柴荣和叶华的眼睛里都带着一丝惊喜。
“不错,手脚挺麻利。”
叶华欣然道:“军人就是个雷厉风行,臣还觉得不够快!”
柴荣大笑,“你啊,这么急着帮他们说好话,就不怕打眼?”
“真金不怕火炼!”叶华傲然道。
“那好,我就看看,他们的成色到底如何!”
柴荣瞧了瞧,街边正好有个茶馆,他们走了进去,客人很少,他们要了两张靠边的桌子,点了两壶茶,几盘点心。
刚刚坐下,没有多大一会儿,从外面就走进来一位,他左臂上架着一只鹰,右臂挽起,露出一大片刺青,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反正密密匝匝的,十分唬人。
他晃着膀子,来到了中间的茶桌,一只腿踩着椅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掌柜的哪去了?要是不出来,可别怪我砸了这馆子!”
说着,他真的抓起了一个茶杯。
掌柜的是个小老头,连忙跑过来,陪笑道:“虎爷,你老可怜我,千万别砸了,要是给砸了,我这半个月就白干了!”
这位虎爷把嘴一撇,满不在乎道:“你老小子偷摸开门做生意挣大钱,不告诉虎爷一声!是不是打量着虎爷死在乱军里面,或者被抓去服苦役了?告诉你老小子,没有!虎爷活得好好的!”
这家伙神气活现,冲着为数不多的茶客,大声叫道:“你们也都听听,别打量着改朝换代了,虎爷就完了!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晋阳城横着走!咱爷们就是讲究规矩,要不怎么混得这么壮呢!”
他说着,扭头瞧了瞧自己胳膊上的鹰,斜着眼睛,“还要我废话吗?把那点意思拿出来吧!”
掌柜的脸色发苦,哀求道:“虎爷,小店之前关了一个月,刚刚开门,实在是没有!求你宽限几天!”
“宽限?”
虎爷冷笑道:“你没钱,老子肚子还饿着呢!”
说着,这家伙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屠狗刀,冲着掌柜的晃了晃,然后呵呵一笑,“放心,虎爷不会伤你的!”他把刀锋一转,对准了自己的胳膊,“虎爷就在你这店里,砍自己两刀,总没人说什么吧?”
他果真举起了刀子,对准自己的胳膊。
柴荣和叶华互相看了看,君臣都明白,这个“虎爷”就是个流氓,他还真敢在自己身上砍两刀。
茶馆开门做生意,要是有人一身血,大吵大闹,谁还敢进来?瞧见没有,其他的几位客人都准备走了?
掌柜的想要平安做生意,就要给他点意思,把他打发走了。
“这个虎爷算不得大奸大恶,可却比一般的恶人还要可恶!这样的泼皮无赖,在京城也所在多有,就是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
柴荣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可看他的意思,已经要降旨抓人了……就在这时候,从茶馆外面,赵玉胜带着人进了茶馆。
他一眼瞧见了虎爷,径直走了过来……叶华抱着肩膀,饶有兴趣,他想看看,赵玉胜是怎么对付这个小流氓的!